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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文賞析】【韶光荏苒】明年復明年 
 
  2009/11/13 | 作者：包光潛
 
  一覺醒來，過了半生。

那天是我的生日，晚上請老婆和女兒吃飯。

突然，老婆嫣然一笑——難得一回，但委實讓我感動。她說，過了這生日，得想著明年了。古人說，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對你來說，明年復明年，明年漸漸少。祝你年年有明年，更希望你年年珍惜今年。然後，她手一揚，大半盞紅葡萄酒轉瞬之間點滴不剩。

我錯愕地望著她，她可從來不喝酒的。

怎麼了，不認識了？她的臉色漸漸地起了紅暈，彷彿迷離的火焰在微風中閃爍，忽而向上一竄，忽而又矮了下來，那種感覺令人捉摸不透，我的心一陣緊一陣顫慄。

我搖搖頭，又點點頭。爾後，突然禁不住落下眼淚。

她接著說，打了十幾年麻將，也該歇歇了，為身後打算。

「打算身後事？」

「是的，打算身後事。」

她從包包裡拿出一疊稿紙，藍墨水兒浸染一片，紙兒都已經開始發黃了。記起二十年前，我曾一氣之下，將許多手稿付之一炬，還有許多當作廢紙賣了。

「不是賣了嗎？」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一切都在不言中。

那天之後，我鄭重地將這疊手稿保存在書櫥裡，它是往日歲月唯一的見證物了。我也時常將它拿出來擺到寫字檯上，發呆發愣地望著它。紅了櫻桃，綠了芭蕉。青春不再，但青春的誓言卻迴盪在耳畔。

打算身後事，身後有什麼呢？

錢財是沒用的，但錢財可以造房子；房子是沒用的，但房子可以作為遺產留給後人；遺產是沒用的，有形的總會消失，但它可以變成無形的，那就是不朽的文字———我能寫出不朽的文字嗎？自古以來，又有幾人留下不朽的文字呢？活在當下，感悟自身的生命；活在當下，喚醒家人、左鄰右舍———如果我的文字能起到這樣的一點作用，我就感到非常幸福了。

打算身後事，只是一種良好的嚮往，就像有信仰的人。不管信仰能否實現，但那些虔誠的「思想的駱駝」，一如既往地追求，直到生命的最後一息。所以，為身後打算，不僅僅是為自己一個人，而是我們能影響到的人的身後。

始終覺得身邊的人，活得越來越逼仄，只要自己快活就行。一個人，一個民族，若僅僅關注眼前，而不著眼於未來，甚至未來的未來，希望的火苗會越來越黯淡的……

老婆低低的說著：明年復明年，明年漸漸少。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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