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河的兩岸
2009/12/1 | 作者:鄧榮坤 文‧攝影
淡水河流過的歲月,在這片土地留下多少記憶?如果曾經路過淡水河,是否還記得那隻斜斜飛過水湄的斑鳩,以及牠的啼叫?
漫步於蹀踱過的小鎮,陳年往事是否那麼容易隨起伏的波浪被釋放?
淡水,古樸的景觀,那麼親切。
馬偕的身影,似乎從路的那頭向我走過來。
年輕的馬偕,選擇了淡水砲台埔的小山丘興建校舍,讓那個年代的歲月細膩起來;學校建成後,為了感念家鄉安大略省牛津郡居民們的捐助,讓他到台灣來的夢想能夠實現,於是,把學校命名為理學堂大書院,後人稱之為牛津學堂。
在淡水逗留,必須前往紅毛城。遠方若隱若現的古樸建築,應該是了。忐忑不安,深怕一不小心就毀壞古典的記憶;思維被推回十七世紀初,一群西班牙人遠離家園,踏過浪的洶湧,在淡水河口邊的山丘上興建聖多明哥城,開始了在淡水的生活。
然而,荷蘭人登陸了,西班牙人被趕走,荷蘭人也興建了聖安東尼堡。
這段烽火歲月裡,曾經多少滄桑?
多年後,想起年少時在滬尾偕醫館、牛津學堂、女學堂閒逛的心境。現代人對文物不再那麼重視,關於馬偕牧師抵達淡水後,向當地牧童學習閩南語,五個月後就可以用閩南語布道的奇蹟,對大部分人來說,未免遙遠也太沉重。
無雲的午後,走過馬偕先生石像公園,願意尋訪的人愈來愈少,有誰知道滬尾偕醫館在中法戰爭期間,曾經救治清兵傷患,而改變了民眾對外國人的仇視心態?有誰知道當時的牛津學堂,讓年輕人有機會進修,而成為北台灣第一所西式學校……歲月的推移,有點陳舊與久遠的馬偕耕耘被遺忘,人們只尋著淡水阿給、阿婆鐵蛋。
走過了淡水老街,是否看到了一位留著一把灰白鬍子的牧師,不疾不徐地與你擦肩而過
?是否願意花點時間,聽說書者說上一段馬偕二十七歲就到淡水傳教的故事?
孩子們搖了搖頭,提醒我到漁人碼頭的船要開了。
很長的時間,陪伴從事田野調查與文史工作的父親進出淡水,發現荷蘭時期綻放耀眼光芒的紅毛城,於明鄭時期,曾是犯人流放的地方。直到台灣正式納入清朝版圖,才成為淡水河口的防禦要塞,只是,關心的人愈來愈少。
清末,淡水設置了港口,船隻多了起來。英國人承租了斑駁的紅毛城,重新粉刷後,台灣島上第一座英國領事館,就在面向海的山丘上誕生了,紅毛城也因此再一次熱鬧起來。
百年之後,西班牙人走了,荷蘭人走了,清朝官員走了,日本人也走了,我們走進了淡水,走進了歷史的蒼茫。
站在紅毛城的露台,望著海洋,想起了多年前的某個黃昏,一群戍守士兵居高臨下,看守那片隨時會有船隻靠近的海洋之心情。
淤沙的堆積,海洋離城池愈來愈遠,如久遠了的記憶。英國人將原先灰白色的城牆,粉刷成紅色的牆身,讓歷史多了一份永難磨滅的記憶……昔日戰亂時,血一般的砲火。
紅色的牆,紅色的記憶,轉換為喝杯咖啡再繼續趕路的驛站時,能否自休憩的間隙,為這座城找到適當的文化歸宿?
手持揚聲器的中年男子搖了搖頭,提醒我往八里左岸的船也要開了。
淡水河的左岸是八里。
八里,曾是淡水河口最早有足跡往返的港口,也曾經是原住民們活動的場域。之後,因為港口淤積而逐漸沒落。
漫步於渡船口附近,走過橫臥於淡水河畔的觀音山時,很容易想起菩薩的大慈大悲,每一回彎著身子,在河海交接處探索沼澤生態的紅樹林的神祕時,心情充滿了無限法喜。
八里渡船口闢建後,跨越淡水河就輕鬆多了。
假日的八里渡船口是熱鬧的,走在重新鋪上石板的老街,走過蛻變為紅瓦白牆的店家,與慵懶而散漫的人潮擦肩而過。
走在淡水河的左岸,發現自己是忙碌的。很多久遠了的記憶如波浪般翻騰……。
不遠處,軍事碉堡己被改造為藝文小站,茂密的老榕樹仍迎風搖曳,說著曾經的往事;聚集了許多小孩的挖仔尾生態保留區,究竟能帶給一臉稚嫩的孩子們什麼樣的驚奇?
看著八里的蛻變,繁華的節奏讓我開始擔心挖仔尾的未來。
第一次聽到「挖仔尾」這個名字,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後來才知道淡水河的水來到了這裡,沖刷出一個彎曲的沙岸地形,當地人就稱它為挖仔尾,也就是潟湖。
大屯山擋住了強烈的東北季風,即使是冬天,這裡也沒有強風與低溫,潟湖內是寧靜的。
於是,水筆仔快樂繁殖,一如村民們的瀟灑?
在左岸漫步,義賊傳奇故事隱約被轉訴著。
電視機還不普遍的年代,家裡曾經有一台收音機,曾志峰的廖添丁廣播劇,曾經那麼親切地陪著父親的童年。年少時,經常聽父親提起義賊廖添丁的故事;父親說,為了蒐集廣播節目廖添丁的相片,他甚至四處打聽,找了很久,才索取了一張廖添丁的相片。
相片中的廖添丁個子並不高,有一束長且及腰的髮辮,帶了一頂瓜皮帽,一套功夫裝的打扮,襯托出他身體的壯碩,而他臉上流露出的剛毅執著與些許的憂鬱,似乎說明那個年代的不安與動盪。
父親說這相片得來不易,經常成為他向別人「獻寶」的玩意。祇是,相片中的這個人是否真的就是廖添丁,已無從考證,不過,我仍然相信他是真的,一如在鄉土踏查,路過八里時,會很自然繞進廖添丁廟,向這位英雄敬禮!
繼續繞向十三行博物館,面對象徵山與海的建築群及傾斜不正的八角塔,有多少人可以體會當時搶救十三行遺址的情境?歷史課本上的記憶太少,過客們也一臉茫然,一如遠方山脈,灰撲撲的。
那麼,四處逛逛吧!兜了一圈,踏出十三行博物館,想找個地方吃些東西,孩子們臉上的笑容,因此增多了。此時,忽然發現在古蹟前壓縮的笑容,竟然是如此沉重的心靈負荷。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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