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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文賞析】張三的石頭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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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文賞析】張三的石頭 (上) 
 
  2009/12/30 | 作者:文/馮國瑄 圖/甘肅人
 
  父親的故事,該從他蒐集的一顆顆石頭談起。

石頭上長著斑斕的紋路,是花蓮木瓜溪長年沖鑿的痕跡;石頭渾圓圓融的體態,是從奇萊山一路滾落下來的淬礪,磨成最終的體態。父親把這些石頭一顆顆運載回西螺老家,用軟布輕輕擦拭,然後擺放到櫥子裡,都是他沉默的收藏。

小時候,父親曾對我說,這些石頭未來都要留給我,是我的財產。我睜望著滿櫥的石頭,玫瑰石、雞血石、西瓜石、秀姑石……這些要變成我的財產?跟著阿嬤看多了灑狗血的連續劇,不免受到裡頭的恩怨情恨影響,總覺得財產該是寶石鑽玉之類的,還要跟家人來個爭奪官司什麼的,沉浸在自己可笑幻想之中。但父親卻說要留下石頭?那是要用來爭奪財產的道具?我不要,我大概會第一個舉手棄權!

疑惑和石頭一樣沉重,看著父親望著石頭發癡的眼神,又不敢多問,這些想法於是石沉心底。我靠在父親的懷裡,撒嬌的口氣問他,「我們出去玩好不好?」他的目光收回看我,對我寵溺一笑,我感覺他抱我更緊了。

在花蓮工作的父親,久久才回西螺探視我們一次,每次回來一定會把我和姊姊帶出去玩。「父親」這個詞彙於童小的我而言,與遊戲畫上等號。別人的爸爸是板著嚴肅臉孔,我父親不歸類於其中,我爸是見我就微笑。

父親心疼孩子小,阿嬤阿公沒辦法帶出去玩,為了補償孩子,只要在孩子身邊,就盡情滿足他們。我所認識的父親是溫潤寬容的,表面上看起來透明、好相處。但我漸漸察覺,他是點到為止,一句話只說前半句,說得誇張好笑,人人皆以為他愛說大話,然而剩下沒說的,往往是最辛酸的部分。

某回翻出父親年輕時的照片,暈黃的照片已經有些失真,但還是能推測應該是在花東峽谷拍的。照片裡的他年約二十多歲,戴著美軍大墨鏡、帥氣喇叭褲、時髦花襯衫,得意洋洋摟著身邊的女伴,衝著鏡頭漾起青春的笑容。那個女孩是他當時的女朋友吧?母親知道嗎

?我又從奶奶那處得知父親年輕時孟浪之事。我才驚覺自己的父親原來是個叛逆黑狗兄!我都不知道。

是什麼力量改變了他?二十多歲的,我所不知道的父親;以及三十初歲,凝視圓石的父親。兩種截然不同的形象,恍若兩人。這件事我沒想太多,因為沒多久新媽媽娶進門,我的八點檔幻想又開始發作了,忙著恨後母都來不及,還強迫全家人照著我的劇本演,效果不錯,兩個主要演員,我和後母的素質也好,沒多久我們上演著「後母虐待前人子,前人子含淚哭外人」戲碼。

作戲的呆,看戲的傻。我同時是演員也是觀眾,太入戲了以至於拔不出來,我一口咬定後母沒對我好過。然而時間的沖淡與距離的遠近,會讓人慢慢明白一件事。其實都是我想太多。後母第一次當人後母沒經驗,我也不懂人家好意,加上溝通不良,旁人的閒言閒語,以及我自幼學壞了的八點檔思考模式,誤會就這麼產生了。

縫隙不察,不久裂成痕溝、劈成峽谷,將一個家庭冷酷地擘裂兩方,父親一腳跨這邊,另一腳踩那頭;下面是黑不見底的深谷,岸岩的砂石不斷粉碎崩落;而我卻背向他,不願拉他,更把手甩開轉身背離;後母那頭緊拉著他,要把父親扯上岸,但父親另一隻腳彷彿根生在這處,拔不走

;我好久沒有正眼看過後母的臉,也好久沒有側看父親的臉龐。

大學推薦甄試,我通過花蓮某間大學的初審,必須過去面試。在花蓮工作多年的父親載著我,只有父子兩人,走中橫、翻越合歡山。

花蓮是父親生命中重要的轉折處,也是我的初始點,意義深刻;然而我們在那裡待不久,便前後離開;如今趁著這個機會,兩個人又一起回去了一次。

上車前我攜了一疊CD,怕兩人在車上無聊,其中有蔡琴的專輯,是為他準備。

山路轉彎繞角,車子愈開愈接近山稜線,索性把車窗搖下,讓清冷乾淨的空氣吹進來,我不時探頭讓臉和空氣作接觸,也看外頭的風景。

父親的工作職位必須在花蓮縣市不斷流轉,也曾在合歡山的慈恩待過,這條路他走了十多年,相當熟稔地替我一一指點。

是山林某種魔力召喚出他的記憶吧,父親介紹景色,也將自己在花蓮的經歷滲透到他的敘述裡;他的這些經歷,剛好都是我六、七歲時發生的,他自然不會告訴我,我後來背離他,也無從聽他說。

他以某種異於尋常的平靜口吻說起他的故事。我聽著他說,眼看白雲慢慢朝我們飄來,飄進我們的車子裡,我們已經開到山頂了,父親說下面看得到霧茫茫的地方就是花蓮,我們已經翻過山了;父親的故事從花蓮說起。

母親是花蓮人,父親和她結婚後生下我與姊姊,不久母親因病過世,過世那年,她廿九歲、父親三十歲。男人的三十歲,該是正當開始的時候吧,精力充沛、思想成熟,成家的欲望強烈起來,有著妻子、孩子的家;所謂五子登科,往往指的是這個年紀希望達成的事,弦外之音,三十歲是開始追求穩定的年紀。但是災難說來就來,任誰也無法預料,山崩地裂,三十歲男人必須面臨喪妻之痛,最可怕的是八方湧來的慰藉必須禮貌答謝,在他人另類眼光下生活,這才最折磨。

父親為了避開他人關注,於是向上司請調慈恩山區的分駐處,上司也體諒他心力交瘁,也就允許批准。

這段山居歲月,父親每天沿著無人煙的山路散步,把煩惱一件一件拋在山邊。落葉一蓋、山風一吹,隔天又是一條清新的路。此時父親也開始蒐集石頭。向原住民買來自深山採回的石頭,仍是頑劣怪奇的石頭,需要進一步打磨、上釉、訂製擺放石頭的木座,才成為有保存價值的石頭。父親偏愛玫瑰石,還曾經想把一顆小玫瑰石擺進母親的靈骨塔位,寺廟方面不允許,只好作罷。

媽媽過世後,我回到西螺老家,父親一人在花蓮工作,花蓮舊家的房間還擺著母親的遺照,父親每晚看著照片入眠。母親還在的時候,我們家四口同睡一間房,可是床不夠大,於是在地上多擺了一張彈簧床墊,我與父親同睡一起。父親的手臂讓我沉睡,手臂反扣摟著我,我才願意乖乖睡覺。我黏爸爸,他也依賴著孩子。

如今房間空蕩蕩,只剩他、石頭與一張黑白遺照。每日早晨,太平洋的曙光穿透窗簾,投射在父親的身上,他眼睛緩緩睜開,見到窗邊擺置的玫瑰石發出溫潤柔膩的光亮,他就這麼靜靜看著她。

父親交友廣闊,因為他好相處,很搞笑,有他在便會讓人安心;他又善於傾聽,願意聽人吐苦水,什麼妻子、工作、孩子、心情煩,燒酒一杯喝下肚,朋友把心事都吐給他聽。父親個性表面爽朗,內裡卻是個謹慎的人,待他人總懷著一份寬容,他自己並不會釋放壞能量讓朋友分擔。就像是一顆石頭,含著千年萬年的心事,外在壓力逼使祕密緊實壓縮於碩小的石頭,溫度變質、風塑、水刻,滾滾奔流的木瓜溪讓他一路跌跌撞撞,而父親又自行打磨、上釉彩,不讓他人看見他黯然的一面。

花蓮傍晚的街頭,黃昏市場正熱鬧,父親開車經過,想起要買些水果,走進市場熟悉的攤位,老闆娘認識他,打招呼,「頭家,恁某哩?」「喔,伊破病轉去啊。」「喔……。」父親打圓頰說是要來買水果,老闆娘大力推薦西瓜,「這西瓜從西螺載來的,從你老家搬來的!真沙!真甜欸!」濁水溪畔的西瓜長得特別結實碩大,老闆娘認定父親會買,已經拿起菜刀作勢要剖半,父親趕忙制止,「太多了啦,我才一個人。」老闆娘神色尷尬,刀子懸在半空……。

相隔多年,父子倆再一同踏上回去花蓮的路,一路上父親介紹景觀,也談起他的過去,我們互相缺席的那段時光。(待續)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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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長: 落葉之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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