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昀臻
「喂。」一個男人接起電話,不是她熟稔的任何人。
「請問有人找我嗎?手機顯示了一通未接來電?」她禮貌而帶點防備。這世道,即使只是回撥一個陌生號碼都像自涉險境。
「咦,這我不太清楚,誰都可能使用這支電話。」男人回話頂認真,聲音溫溫潤潤,不似歹壞之徒。電話那頭,靜悄得彷彿讓大片玻璃罩住的冬日溫室,桌上咖啡香著,腳下貓咪盹著。
「請問你們在哪裡?」她好奇起來。
「台東。」男人帶著不著痕跡的得意。
真是台東的區碼。掛上電話,她邊走邊細想。
誰在台東?那裡遠遠逸出她的日常軌道,應是可輕易推算。中學時代,有名室友來自台東,畢業後,偶爾還寄來一包包冠軍紅茶,供她熬過好些個陰鷙早晨,直至幾年前室友遠嫁國外;還有J,輾轉聽說他遷居東海岸,但當年兩人背身走開,之間便已山高水闊。
除此之外,這些年零星有誰身上貼著台東標籤,但東牽西扯,似乎於她都不切身,都談不上。
她想到電話裡男人的得意,更記起台東的那些地名,初鹿,日出,稻葉,海端,僅那鹿角……皆真樸如古詩十九首,抄寫在縱谷、海岬與松林間。那裡,就像一場夢境,塗著悠慢寧靜的色調。
她手揣在衣袋裡,靜靜偎靠著手機,就像輕撫一隻小獸,想誘哄牠醒來。
她走著走著,把城裡的燈火都走亮了,走成一幅無比熟悉、暈黃蒼茫的末世景象。
小獸一直遲遲未醒。
這樣也好,她突然想。那自己就可以若無其事的繼續在城裡行走,假裝不曾有獸,不曾有遠方。
自由時報-99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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