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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文賞析】《小小說萬花筒》黃金葛枯萎了嗎？
◎張舒潔

黃金葛全都枯萎了。他跨在尚未熄火的機車上，戴著鬆垮的舊安全帽，仰望三樓牆上的黃金葛。他還記得那片黃金葛即使遇到颱風，卻依然不為所動、彷彿在世界末日來臨之前都能活下去的蠢樣。當年就如昨日；然而今日竟已全非。

大學時他和異性同居過，就在木柵路上的這間套房，就和當時同班的女友。小套房算寬敞、明亮，只是離學校有點遠，得騎機車才能到，但對於熱戀中的他們來說，有點距離，更好。

相識時他們並沒有一見鍾情。但發現彼此都是嘉義人後，獨自到台北求學的思鄉之情，很快就產生了共鳴、拉近了他們的距離。起初只是在共同課時，坐在一起聊天、偶爾也會相約用餐，順便聊聊過去。之後很自然地越走越近：平常上課聊得太起勁，被教授罵；每晚約好要找一家新餐廳，吃遍台北；假日更是騎著摩托車，到各個景點玩耍。漸漸地對老家的思念變淡了，取而代之的是對她的思念：每次遇到共同課，就會開始期待；每到晚餐時間，沒有她的陪伴就會黯淡。幾經焦慮、幾番掙扎，他才終於鼓起勇氣告白。

同居生活每天都過得很幸福，小套房就是他們的家，一個只屬於他們的世界。套房裡裝著滿滿的夢想，沒有吵架，未曾倦怠，彷彿能持續到永遠那樣。黃金葛是她先發現的，那次他們一起探出窗外，順著窗戶向外看，一整片滿滿的全長滿黃金葛。後來他們用展翅的動作撥弄滿滿的黃金葛，像從無際的大海裡冒出的飛魚那樣。

他回憶著兩人的動作，不禁露出了笑容，但笑容的結尾卻帶著一絲苦澀。這天他碰巧去拜訪客戶，碰巧不用回公司，碰巧要去超商買口罩，又碰巧經過這裏。但如果把抬頭也當作是碰巧，那就連自己，也說服不了。他來台北快十年了，轉眼就要三十歲了，卻還是騎著舊機車，整天在大街小巷裡跑業務，領的薪水剛好夠生活而已。

畢業沒多久他們就分手了。她決定回嘉義發展，他則留在台北找工作。那年他們離開了學校，離開了小套房，也離開了彼此，各自展開了新的生活。他卻還記得她把物品寄回老家後，即將得把自己也寄回去的最後那一晚。他們相擁著，一夜未眠。

後來聽說她嫁得不錯，對方是華裔美籍的工程師，家境很好，並在婚後全家移居到了美國。果然，在聽到她的消息後，他才發現自己早就意識到了，他們其實是再也不會有任何可能性的。

不是說黃金葛能招財嗎？那枯萎的呢？他坐在載過她的機車上，望著那片黃金葛，許久。在天黑時他才下定決心，對著機車說：「回家吧！」他想起那天早晨她流著眼淚對自己硬擠出的那句話：「沒有錢，我們哪裡都去不了啊！」

 

自由時報-990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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