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相思放個假吧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讀王維的詩,真的有一種說不盡的浪漫與感慨。
對於相思,現代詞典中如是詮釋:相思——彼此思念,多指男女因互相愛慕而又無法接近所引起的思念。 其實則不然,一個廣義的相思已經沒有了“客觀主題”的特指,也不一定要男女雙方。 相思是無形的,也是無處不在的,它根本不不受時間或空間的限制,從無端處起,至沒來由處終,天馬行空,獨往獨來,自在縹緲,老少皆宜,相思真的是人間的古怪精靈。
當一陣陣雁鳴聲拂過春的田野,當一絲絲纖細的碧草托出解凍的冰河,當纖纖的柳絲搖出點點片片的鵝黃,當冰榔花綻放出東風第一枝,那無處不在的相思吆,已悄然無聲散入千萬家。
對於彷如花蕾般的少女來說,相思就是一朵春天的花。 在細雨濛蒙中,用花季的心犁翻開春天的沃土,懷著早已滋生在心田的久久的期盼,撒下粒粒溫情的種子,而冥冥中的相思之花,卻早已發芽、生根、破土,綻放於希冀的花圃。
其實,這朵春天的花,就是一顆純淨的少女之心。 少女的相思也是無處不在的。 她可以是晨光裡第一枝迎風綻放的鮮花,也可以是晴朗星空中的一襲彎月;她可以是綠柳枝頭的一叢毛毛狗兒,也可以是彎彎溪畔的一株青青草;她可以是奼紫嫣紅中的回眸一笑,也可以是山間小路中的悅耳歌謠。 總之,天涯海角有時盡,只有相思無盡處。
對於高壽已七十歲的老奶奶來說,也許相思就是一顆老掉的牙。 在曾經的歲月裡,這顆牙也許曾經見證過她當年十八歲的成年禮,也曾咬斷過她曾為情郎哥縫補衣衫的絲線,還曾啃咬過情郎哥在月光下為她遞上的青梨,那酸澀的感覺曾讓她櫻唇大張,最後更是一口咬在情郎哥的嫩腮上。
也許,那就是當年她留給情郎哥最厚重的禮物,一個印有兩行清晰的牙齒痕的少女的初吻。 如今已是七十高齡,早已是子孫滿堂,雖然在結婚以後的日子裡,幸福無限,恩愛萬千,她也與丈夫重複過千百千萬次的吻,但除了每一次甜蜜蜜的感覺外,再也體會不到一絲當年月光下那千年等一吻的青澀,那種青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那種青澀也是酸甜的,酸甜得足以刻骨銘心,酸甜得足以讓人終生難以忘懷。 所以,當那顆“立事牙”老掉了時,老奶奶用一塊紅布把它里三層外三層的緊緊包裹了起來,放在了描金梳妝匣的最底層,比對黃金首飾還要用情多多。 也許,對於老奶奶來說,此舉猶如黛玉葬花,不僅僅是埋葬了自然界的幾片植物花蕾,在有情人的眼裡,埋葬的也許是一種美麗,或是一份永久的懷念,應該更是一份無盡的相思。 可是,相思會從此斷絕嗎?
相思是能夠埋葬的了的嗎? 正如妙齡少女的相思之花,在經歷了春的萬紫千紅,綻放了她與生俱來的絢麗之後,也還是要凋謝的。 但她仍有不斷的期盼,那就是下一個春天的到來。 即使是七十歲的老奶奶,她是不是也想在假如的來生中,仍然希望擁有這樣一顆同樣的牙齒,在啃破青梨的同時,給情郎哥留下一個酸并快樂著的吻痕?
當十月的金鳳拂過秋天的田野,當十月的大地收穫一片金黃,當十月的天空飄過熟悉的雁鳴,那無疑也是一個相思的季節。
美麗的少女臉飛紅霞,在豐收的喜悅中,就像坡上的紅高粱。 一雙多情的大眼,總是往情郎哥的身上瞄,聰慧的眼神中分明撲閃著一個希冀——盼望她的情郎哥早一天來迎娶她,為她早一點掀起那高粱般紅的紅蓋頭。 年輕的小伙子也是豪氣乾雲,駕駛著紅色的收割機,如行舟般巡航在金黃色的稻浪中。 當金燦燦的稻穀裝進糧倉時,小伙子當然會竟夜起相思,他會幻想著,請來最好的嗩吶手,奏響最吉祥的迎親曲,把心上人娶回家。 不需要西廂中才子佳人的婉轉浪漫,也不需要天仙配中的曲折艱難,更不需要斷橋邊的千年祈盼。 他只有一個信念,在秋的金黃中,讓相思的果實瓜熟蒂落,無論比翼鳥也好,或是連理枝也罷,只要心上人來到他的身邊,與他一同牽手,去步量那美好的百年姻緣,他一切都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那唯一的百年好合,白頭到老的夙願。
其實,相思是一棵碧草,她誘人的本色是與之俱來的那濃濃的春色;相思是一片枯葉,藏在書本里,會向人昭示那即使凋零也風韻猶存的天姿國色;相思是小溪,在春的叮咚聲中出發,沿著希冀中的軌跡,一路高歌一路向前,翻山越嶺不是目的,匯入大河注入大海才是永恆的希望;相思是旭日,雖然是晨出夕落只有一天的生命歷程,卻把最赤誠最火熱的心懷獻給了山川大地;相思是風,風過無痕,帶走了不諳世事的浮華,留下了頗解人意的赤誠。 相思是浪漫的,相思又是苦澀的,生命不盡,相思不止,一寸相思一寸灰,一寸還成千萬縷。 尤其是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也因此,勸天下有情人,在新的春天即將來臨之際,在瑞雪飄飄中,放下那常年的生活重負的同時,也給相思放個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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