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第五屆懷恩文學獎社會組優勝／病
2011/01/19
註：2010第五屆懷恩文學獎，各組前三名作品已全數於報紙刊登完畢。因版面安排問題，優勝作品將刊於網站與大家分享，敬請指教！
【文／黃佑婷】
一定有什麼事情在我身上發生了，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開始有很多事情的發生非我本意，換句簡單的話來說，某些在我身上的事情漸漸失去了控制。
第一步是先變得暴躁而且情緒化。閒話家常進行到一半，聽了幾句稍微切身的不順耳意見便難以接受，脫口而出盡是諷刺和斥責，語速是衝動的，語氣是憤怒的。
我真的有這麼憤怒嗎？幾次發洩完後細細回想，當中不滿和歧見是有的，但那樣的反應也著實太過火了些，而事實上對方通常僅是善意的建議而已，我卻完全像是被踩到痛腳似的迫不及待張牙舞爪反撲。
「媽，對不起。我保證我不會再這樣了。」說不出口的抱歉，一次又一次的在心底重複著，說穿了也不過因著少年的無聊自尊和驕傲讓我拉不下臉來。
可是下次之後還有下下次，下下次之後又有下一次，本以為這樣的反常只是一時的，可維持了一陣子以後，症狀並沒有獲得減緩，甚至是變本加厲。
「你病了。」姐姐這麼說，其實我也這麼覺得。
姐姐比我在更早之前就學會憂鬱，我還是個毛孩子的時候姐姐就已經輾轉於各大醫院間，而她不覺得可恥。
「這又不是我願意的。」姐姐說，「而且只要病久了之後就習慣的。」
怎樣的病會是一種習慣？我也不想病的，我不想這成為習慣。我清楚這不是簡單的傷春悲秋和無病呻吟，是種骨子裡透出來的絕望感，每夜掙扎在夢境和現實之間，無論清醒與否都變成了一種夢魘。想要好好的入睡，可是睡不著，而誰又知道睡著了之後迎接我的是什麼呢？那些永無止盡的壓力沒有一刻放過我。
我病了，我很抱歉。
我覺得不舒服，總是痛苦想哭，只要一點點小事情就會讓我沮喪崩潰……我無法回想以前的事情，無法想像以後要怎麼過……
這病是怎麼來的，我不知道。事到如今也不需要再去追究了。如果追根究底的話想必會挖出許多難看的傷疤吧？不，也許那些根本就還是傷口。長久以來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的經濟和學業重擔，不久前才發現的重症疾病……無助過也怨恨過，但是最後卻發現所有的情緒都無濟無事，於是所有的情緒都湧回自身。
早上起床對著鏡子微笑變成了最困難的事情，看著鏡子裡的那個人漸漸憔悴，變得不像一個「正常人」。
瞞著所有人偷偷摸摸的到了學校角落隱密的諮商室，心理諮商師殷切看著我，她總是溫柔，眼裡總是閃著睿智的光芒。
「你什麼都可以說，我們會保密的，釋放出來不是比較沒有壓力嗎。」
我張了張嘴，可是每次先落下的都是眼淚而不是話語。
母親發現不對勁之後主動提議要陪我去看醫生，我無法拒絕。
「我看你成績很好啊，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你知道為什麼你會這樣嗎？」對面的白袍醫師隨意翻了翻手邊的病歷看著我，我瞪著他，就這樣翻了兩下他就明白了嗎？成績不代表一切，你知道嗎？你知道嗎！
「我會開藥給你。」簽字筆刷刷刷的在紙上寫出一連串英文，他頭也不抬的說。
走出診療室的我有一瞬間的茫然，這麼就結束了？我覺得疲倦。所有的痛苦和折磨，在所謂的專家眼中只是一句輕飄飄的「痛苦的人沒有悲觀的權利」。
Lexotan。Zoloft。
我翻來覆去的翻看藥品背後的說明書和副作用，想了想還是去網站查了這兩種藥的藥性。「Lexotan是抗焦慮的藥物門診中最常使用的藥品，可以選擇性的降低緊張和焦慮……」密密麻麻的解說讓我頭暈，詳細的藥品副作用介紹讓我卻步。
母親問我拿回來的藥吃了沒，我說沒有。我不想吃藥，能治癒我的並不是那些，那些人不了解我，又怎麼能開出正確的良方？
我猜想我病的消息傳出去之後，親戚會一個接一個的上門來探望，就像從前一樣。親戚來的時候我躡手躡腳的打開門縫偷聽爸媽的談話，聽他們不厭其煩的對父母親敘述我開朗的樣子，敘述我微笑的樣子，那些樣子我都記不得。為什麼他們都還記得呢？翻開相本，那張是我那張也是我，每一張的我都在微笑，可是都沒看著鏡頭。
還是關起房門好了，如果可以躲在房間裡哪裡也不去是最好的，這裡沒有人可以傷害我，我也不會傷害自己。只是覺得……天花板的顏色太蒼白寂寞了些。
拉起棉被蒙上眼睛，恍惚間有隻手掌覆上我的頭，那樣熟悉的觸感和溫度，不用看也知道是誰。
很多年前我也有過一次這樣的經歷，開刀住院時整天病得迷迷糊糊的，簡陋的病房裡沒有電視，醒來之後只能傻傻的望著天花板的水漬和汙痕發呆。只有幾回睜開眼睛時母親正坐在床頭，向來疏得整整齊齊的頭髮散落在身後，逆著光我看不清楚她臉上的神情，只隱約聽見她嘴裡不停叨念著「摩訶菩薩摩訶薩」的經文。
其實我明白，雖然母親什麼也不說，可是每天晚上她都會偷偷來房間看我，她會怕我難過所以偷偷抹掉眼淚只留下泛紅的眼角，她會跟我說就算我病了也無所謂，什麼都無所謂，只要我還好好的。
我病了，我很抱歉。可是不管經過了多少歲月，不管我變成什麼樣子，母親仍然會在我病了的時候坐在床前擔心上一整晚。她不需要我的道歉，她只希望我可以過得好一點，就算我自己也不知道怎樣才能過得好一點。
可是我會盡力去試，我知道她會陪我一起。有兩個人一起努力的話，總會好起來的。
我知道，一定有什麼事情在我身上發生了，而無論是什麼事情我都不怕。
引用：http://mag.udn.com/mag/reading/storypage.jsp?f_ART_ID=292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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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的美在何處呢？或許在我們的四周中。風吹起了，雨落了，楓被吹落，何處是歸處呢？葉落地，沒有任何一處是葉的家，葉和風一樣在流浪，所以葉和風的悲傷憂愁存在不同的地方和空間中，無人會去理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