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三月二十五日,觀賞完【匯川創作群】張忘的作品展『生命記憶體』,好生感動。競技場上鬥士們的暴動、潛在內心如深海般的憂鬱、無以名狀的貪婪、與對自由的渴望,似乎在身體深處被毫無保留的抓了出來。
幕終了,一段薩克斯風,我遠離圍坐的人群,一人站在空間暗處的角落欣賞,感到一陣心悸,卻哽在喉頭!覺得好久好久沒輕舐自己的傷痕,簡視後才發現都化膿了。赭黃色乾凅汁液凝結在身體器官的各處,骯髒得連自己都臉紅....
生活不就是如此,太用力反而美感盡失,徒留無奈與不堪!
對一個藝術工作者而言,夢境中的荒謬與弔詭,往往是他們最想盡其所能去解釋與表達的,對匯川創作群的導演張忘而言更是如此。
在張忘的新作<生命記憶體>中,他取材夢境中抽象的概念,並用其獨特的個人風格,在現今社會既定的思維模式下,演繹了一遍從人類古生命起的逆向思考。
<生命記憶體>的演出共分為五個單元,分別用魚、龍、猿、蛇、飛鳥,來代表人類心中所共同具有的五種慾望—生殖、暴力、貪婪、性、自由思想。
引人入勝的是,從一踏進華山文藝特區烏梅酒廠的大門起,表演已算是開始了。在這次張忘的個展中,不僅只有動態呈現的戲劇演出,同一時間也有<人體記憶裝置展>陳列於大廳。
兩具由十來個或者更多的人類塑像串聯而成的裝飾,他們一個接著一個雙腳跨坐在彼此的肩上,並一起雙手往後伸張,乍看之下,宛如兩具放大數十倍的人類脊椎骨,似乎在昭告觀眾:
『這就是今晚我們要探究的主題!由人體的主要支條—脊椎,做為一連串思考的向度,循序漸進的通向人類記憶中最古老的那個點,那個位置。』
<生命記憶體>表演的中心,由四個不同角落的白幕所遮圍。觀眾在白幕所圍成的空間裡就地而坐,成一馬蹄型。
在活動空間上,這是一個可以拉近表演者與觀賞者距離的場地佈置,其目的在於使觀眾能深切感受到,表演是隨時可能發生在身邊的一些事。觀眾將可從中體會小劇場最特出的真實性,而非只是單純的觀賞一齣舞台表演,永遠有一層屏障橫隔了台上與台下。
更或者說,此種空間利用,不但是對觀眾的被動角色做明顯挑釁,更進而迫使觀眾做其主動思考,因為觀眾必須面對隨時變成臨時演員的可能。
這樣的形式作風早成為台灣實驗劇場共通的表演模式—不再只是演員表演,連同觀眾的反應更是得經營在表演空間內。也因為如此,所以與觀眾大量的互動就更顯得必要了!
張忘<生命記憶體>,不只是想把人類深層的抽象意識用肢體來表達,同時也融合了大家熟悉的生活片段,貫穿以輕鬆詼諧的遊戲姿態,亦不再讓觀眾窒礙難懂。
此種從觀賞者的角度來著想的現象,也是台灣小劇場近幾年來的轉變之一,與其把它稱之『妥協』,不如說是小眾團體的進步—不再拘泥偏,不再自命不凡。
用更寬廣的視野包容大眾文化後,所要表達的概念也就更平易近人許多。
記得在張忘圖文集<營生物>中有一張劇照,一個表演者穿著一件由螢光漆繪成斑斑點點點類似變形蟲的緊身衣,坐在捷運車箱內的一隅。
就這張劇照,不難看出表演者與車箱內人群的落差與反比,也不難從圖片中得知導演企圖—一群靜待下站的沉思者,在剝落外皮的掩飾後,內心深處呈現的景像,竟是那麼荒謬弔詭。
話說回頭,若在現實中少了劇場表演之動態經營,而純然以藝術靜物取而代之,或許創作者的意念表達就不再能那麼活絡了!這也就是為什麼在張忘專業領域下,靜態形式的<人體裝置藝術展>後面,要再補上好幾場<生命記憶體>動態表演的原因!
劇場界人士聲稱張忘的作品像一幅幅會動的畫,畫是抽象的,假若能動起來,真的就親近真實很多了。如此形容,真可謂貼切!
<生命記憶體>表演最後,音樂乍變激越,成為迎合時勢下的狂歡舞會。
在高亢過後,音樂淡出,主持人上台介紹負責配樂的薩可斯風演奏者出場,並現場即興一段安可曲,溫柔地洗滌了大家之前高拔而燥熱的心。
活動結束時,主持人用一句話表明了匯川創作群的心聲:
『這裡是大人與小孩造夢的天堂,歡迎大家多多光臨,也請批評,指教!』
藝術與生活的結合,真莫過於此!
也或者,大家不妨能趁著假日,抽空去感受一下台灣小劇場的生命力,我想一定會有讓你意想不到,大大迥異於華麗舞台表演的另一種心靈風貌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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