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月２７日。看到香奈兒的時候，她已經呈現雙眼不止流淚的病態。
香奈兒是圭養的虎斑銀白色英國短毛貓。還是隻兩個月大的幼貓，跟朋友圭同一天生日，在過去一個月左右的時間，都只能在網路上看到她的照片。這次借住圭家，才有機會跟她玩，順便看看她好不好。
圭常態性的上晚班，我也是深夜才去他住處。整個凌晨，陪香奈兒玩，會跟動植物講話的我，也慣例性的和她說話。香奈兒應該有極度不安全感，只要誰站著，她就會走到誰雙腳之間蹲臥。我非常害怕踩到放置手掌也就差不多大的香奈兒。圭不喜歡香奈兒持續的咪嗚叫，說夜裡常常讓他輾轉難眠；我說，幼貓會不斷發出叫聲，表示她身體一定哪裡不舒服喔，這就跟人類嬰兒身體不對勁，就會哇哇大哭來表達一樣。除了顧著問貓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也從主人口中得知，香奈兒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沒有喝水了。
抱著香奈兒到籠子裡的餵水器前，教她學習用管口喝水。雖然之前對付阿不拉，完全沒用過這些東西，可竟也有模有樣的知道怎麼使用。我應該有貓褓母的天賦吧？餅乾可能是太乾燥也太大塊，無論我剝成多小，說了多少好聽的話，香奈兒就是不吃。圭祭出大餐，幼貓專用鮪魚罐頭，果然一開罐就吸引了香奈兒的注意力。為了讓她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吃，還不小心被貪吃的她咬到手指。「不能挑食喔！」狡猾的我又剝了一小塊餅乾，用鮪魚包在外面，就順利騙她吃下餅乾。一看到吃的東西就雀躍，不知道跟主人有沒有關係？
香奈兒實在太可愛，但是感染細菌而淚流不止的雙眼，水汪汪的模樣真叫人心疼。跟圭討論著早上醒來，由我帶去市區看醫生，手也沒空下來，就撫摸腿上的香奈兒到她睡著。後來睡沒幾個小時就起床準備出門的我，確實見證了香奈兒夜裡不斷發出讓人不好睡、近似哀鳴般叫聲的威力。
輕輕的將香奈兒抱出籠外，放到圭買的專用小提籃裡，我們走進台北灰冷的環境裡面。捷運車廂中，陌生人的眼睛都會不自主看著睡一般的香奈兒，我心裡多少有著要帶她看病的疙瘩，於是無暇辨認那看顧的眼神是好奇或是憐愛。也許，我根本也沒能分辨出這時的香奈兒，是死亡或只是睡著。
和Ginny早餐之後，找尋起動物醫院的位置。沒想到公館很多家動物醫院，很有默契的選擇週一公休。於是時間滑過中午，決定等到Ginny上班時，再一起去她那家咖啡店隔壁的動物醫院。
公館的咖啡分店裡探望好友，香奈兒引起大家的疼愛。Lisa擔心她是不是死去，香奈兒竟然緩緩的叫了幾聲。店長Julia從我這邊知道香奈兒的狀況，也了解圭不排斥送給別人，以求好好將她健康養大，就答應香奈兒看完醫生後，要接過來養她。不知道香奈兒是不是感受到我們替她找到另一個更有時間照顧她的主人，稍稍睜開眼睛看了Julia一下。
這個時候的香奈兒，眼睛的問題似乎比凌晨更加嚴重，右眼已經因為眼屎乾涸而沾黏毛成一團。沒人有勇氣去幫她撥開，怕不只是她的體膚之痛，也是我們心裡的疼痛。
露天的公車站牌處飄著細雨，溫度也低了些。我遮住籃子外的洞孔擋雨，籃裡也將香奈兒的布巾裹的更緊密。搖晃的公車和一小段步行，走到了正好中午休息的動物醫院。半掩的電捲門，我一刻都不願多等的敲起玻璃門，女醫師隔著門看到香奈兒樣子不對，就犧牲了時間先替香奈兒檢查起來。
「她失溫了，而且有嚴重的脫水現象…」抓起香奈兒的背脊，皮肉非常緩慢落下成原本的平順，醫師說這就是貓脫水很嚴重的症狀。墊了溫水袋，另一位女醫師也急切的加入搶救的行列。聽我的敘述，醫師們說要替她施打抗體和營養劑。刮除些右前腳的毛，醫師找尋起她的血管。「她缺乏營養太久了，連血管都找不到…」醫師心疼的說著，仍不放棄的繼續找尋，並換起軟式的針頭，準備注射。「你看…她的血管細到比針頭還細了，好可憐。」另一位醫師則在她的背脊也剃光一塊，注射了抗體。「其實平常我們不喜歡在這裡注射，可是她狀況太危急了，不得已只好這麼做。」
香奈兒的四肢癱軟，這些過程也沒有掙扎，叫一旁看著的我和Ginny，為這般堅強或是放棄，感到非常難過。
醫師在注射後沒多久，突然發現香奈兒沒有了心跳。她緊張的開始為香奈兒心臟按摩，對我說：「她回來的機率不高，要有心理準備喔。我們會盡力就是了。」幾秒後，醫師問我要不要幫她執行插管的動作？「有的人希望動物們最後一刻是沒有苦痛的離開，會直接選擇讓動物死亡，不進行插管的步驟…」我想著圭也希望香奈兒平安，更相信Julia是能繼續接養香奈兒的好主人，便說：「如果還有機會，麻煩試試看…」
我一定是執迷不悟的賭徒，不斷在「希望非常低」這句話裡選擇相信那微乎其微的存活機率。
於是就看著管子為了找尋順暢的通道，三兩次的重插，也恍神的想起爺爺過世前，住院期間曾經插管的苦痛。吹氣一下，心肺復甦按壓十下，幾個循環之後，我們靜默的向香奈兒說再見。
醫師非常善良，細心的沾濕棉花棒，幫香奈兒的右眼滋潤並梳開。遺體形貌被整理成剛出生一般的柔軟自然，微開的雙眼還閃著光芒，彷彿香奈兒只是累的睡著。如果，我們堅信她只是睡著。
她一定沒聽見我心裡無數次的大喊著「香奈兒你要加油喔！」，Ginny在過程中不斷撫摸著她的動作是無效的祈禱。我尊重香奈兒信仰天堂的決定，幾個小時累積的情感該怎麼證明呢？忍住一些眼淚，就當做借給那細雨垂墜不停的天空。其實圭幫香奈兒添購了非常齊全的用品，我也不斷回想圭向我喜悅展示的可愛貓服裝；雖然大了點，卻等著香奈兒趕快長大可以穿。而今香奈兒卻再也沒機會穿到了，那些備全的用品也霎時成為看了徒增難過的擺設。
大概也懂得圭有多難過，不過這是他第一次養貓，沒有多加考慮自己上班時間的問題，又剛好養到最需要好好照顧的幼貓，無形之中也許有我相信的宿命。體驗到那生死拉扯的過程，以及後來提著香奈兒遺體搭乘捷運回圭住處放置的經歷，就像是佛曰不可說的禪境了。
我一點都沒責怪主人的意思，然而面對一個生命的養育責任，宛如重擔。父母對我們的恩情，正是源於我們今日的健康茁壯是他們煞費多少努力照顧而來。面對寵物飼養風潮的新興，你是否也為迎接那可愛的小生命做好準備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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