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結束跟老爸的爭吵，因為我的牙齒。
我的牙齒生病，而且向來不太健康。前不久，吃炒飯吃到一半，掉了一顆牙；精準的說，應該是半顆，因為深埋在牙齦裡的牙根健在。沒有痛覺沒有流血沒有任何太大的不便直到放假去看了專業牙醫。
醫生看了Ｘ光片，對著我嘆氣道：「這是蛀掉的，牙根必須拔出，才能避免細菌等以此為管道入侵骨頭。」他建議植牙為長久之計，在我還無法深入思考一顆植牙需要六萬而我至少需要三顆植牙的金錢問題時，我還是跟他預約了這週的拔牙計畫。
從來不怕看牙醫，基本上，甚至可以說我很容易因為器具轉動的變態聲音而興奮。我總幻想牙醫師是個穿著白色超人裝的戰士，那些令人蛀牙的細菌是躲在一顆顆牙齒狀星球上的怪物，醫生的工具是雷射槍或是什麼高科技武器，要拿來對付這些雌牙咧嘴的怪物。過去很多次的治療經驗，我多半會很配合將嘴巴張的大開，聽到那些變態聲音就開心的笑著，只是嘴巴張大所以沒人會發現。但我知道我在笑，我在幻想那些細菌正被消滅而且苦不堪言的樣子。別怪我，難道不覺得牙醫是唯一一種會戴口罩只露出眼睛認真面對你嘴巴不怕口臭不怕看到慘狀像戴上變身面罩超人的醫生種類嗎？
這個醫生我第一次被他治療，但也許是爸媽的愛用者推薦讓我放心不少，畢竟上次同一間診所的某女醫生，處理技術是我出生到現在第一次讓我感到害怕牙醫的在世華陀。也沒說要打麻醉針就率性的往牙齦下手，很快我的牙齦被灌醉。接著囑咐幾聲，護士端出餐盤，餐盤上排列牙齒用起子鑷子鉗子整齊如刀叉，只是缺甜點。頭一遭有牙醫麻醉打的如此之好，事後沒有補麻醉的讓我安心睜眼看著工具進進出出我的口腔，直到最後鑷子夾出我那顆基部彎曲如月牙且沾滿血色如紅酒微醺的元兇。我忘記跟醫生說想留著紀念，忘記帶相機跟牙醫和該牙合影留念。
接著醫生建議暫時的處理方式，該做個牙套模套住這顆空缺的牙，吃東西時要拿下套模不吃東西就要戴好，還想了想說原價是六千，不過算我材料費兩千五就好。我知道這牙齒的確很麻煩，醫生大概也少見我這種病患。他對我的耐心跟折扣也挺好的。接著他要縫合傷口。
用小夾子夾住如針般的小鋼絲，穿黒線以夾為手般在傷口間如遊刃有餘之氣勢邊跟我說話邊進行縫合作業。嘴唇上麻醉感腫脹未消，手術已完成，下禮拜拆線。誇張領了一包無數顆消炎止痛藥，注意事項交待了手術後枝微末節，一小時內不能說話廿四小時內不能刷牙漱口進食宜流質咀食須小心…傷口上我正咬合著止血棉，由於手術順利所以很快我就回家。
止血棉被建議一個小時才能吐掉（包裝上說明請將手洗乾淨再拿掉，但最後我的止血棉自己掙脫牙坑所以能被吐掉），咬合時我偷照鏡子觀察，突然揣想女性的月事與衛生棉的功用，那種悶住血塊的擁擠感覺一定很不舒服。吐出止血棉期間我敲著鍵盤，心緒不寧到處跟人聊天著這樁牙事，像口腔期不滿足的後遺症（不方便說話只好拼命以鍵盤宣洩）。我告別了桌上陳列許多美味的餅乾與巧克力，告別了老媽的精湛手藝。這樣成就我減肥的好藉口嗎？
多次拔牙經驗告訴我，我的大多牙齒都是長成歪的，看過的醫生總說這樣很麻煩，因為許多歪牙互相遮掩出死角，導致雖然看的出我有認真刷牙卻仍無法挽回蛀牙的悲劇。那是死角都無法輕易刷到的關係。所以上次看牙回家跟老媽抱怨過，都是你把我生的牙齒長不好；不甘示弱的老媽就說，還不是你小時候愛吃，看你是小胖子不准你多吃你還會哭鬧…往事一旦倒出來，就成了我無法收拾與反駁的爛帳。所以，對不起，我的牙齒，是我害你們日後注定承受這般遭遇；不過你們也因此吃過很多好料了不是嗎？
昨夜睡前麻醉方退，傷口開始抽搐著疼痛，我還是吃下一組止痛消炎藥。有一顆黒橘色膠囊一錠鵝黃色藥片一粒白色藥丸，黃色藥片吞下前就溶解滲出好吃的味道。今天早上自然醒在九點半，口腔沒有清醒，老媽準備的早餐已經故意將冰米漿熱到溫涼的適溫。她想必知道我已經被剝奪最愛喝超熱湯超熱的早餐飲料之權利。不料吐司麵包的核桃還是卡住我不得不依賴其咀嚼的右邊牙齒，所以吃完早餐不是很快樂。
很難得吃早餐不快樂，我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不能刷牙，只好辛苦的想辦法清掉核桃殘屍。午餐結束，想去買牙間刷以便利潔牙之事，聽到老媽說晚餐要煮糙米飯的叨唸，於是稍微抱怨的口氣說好吧，我只是怕糙米卡住齒縫的困擾。老爸想來有點不悅，就說那我在軍中怎麼進食？我以一貫黑色幽默口吻回說：「那麼就餓死好了。不吃啦。」他火了，說我講話幼稚，虧我已經在當兵了還這樣不負責任講令人擔心的話。可是本來你問我最近好嗎？我就會回答你還活著啦。衝突於焉爆發，跟新聞上３１９遊行的激烈場面不相上下，這場脣槍舌戰熄滅在我討饒說我們都安靜吧。老爸還是憤憤然的哼一口氣走下樓梯。
我的牙齒不舒服，我始終想很多，我思想成熟的地方老爸恐怕很少遇到也不那麼了解我，我心情有點糟也許再睡上一覺。後來乾脆任性也不去買為自己好的牙間刷，學習慢慢品味白開水，沖淡不快。
老媽不是蓋的，奇蹟般拿出新的一盒牙間刷給我，是她趁我在房間打文自閉時買的。這比任何牙醫任何奇藥更立即的瓦解了我的牙疼且瞬間救贖了我此刻的耽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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