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裡後,何槐玲生了一場病。也大抵不過是一次感冒。她在床上睡得一會兒醒一會兒作夢,一會兒又睡得極熟。夢裡有時夢見了大福好像在她床上,又好像夢見了韓雲,又夢見了那個小妹的大學教授。有時好像在夢裡摔了重重一跤,她好像真的頭也摔了,醒來時,是母親在她書桌前檢視她的藥包。
『阿玲啊,還發燒不?要不要再去打一針?母親轉過身,手濕濕冰冰地熨上了她的額頭,『哎還好燙!妳穿一穿衣服,我載妳去看,打個針快一點好。』
何槐玲起身披上外套,『不用了,我再吃一包就好,醫生有給加強退燒的。』 母親把藥包遞給她。她接過水,還好是溫熱的,一口下去,一口藥,她喘了一口氣。
『肚子餓不餓?』母親問她。
『餓。』她看看自己的手機,但早已沒有電力,螢幕一片黑,她想起來回來後手機就扔在一邊不理它,自己發著燒發了二天,也管不著那麼多了。
母親幫她把外套再攏緊一點,『那先下樓來吃飯,飯煮好了。』
何槐玲把外套穿好,拉上拉鍊,重新坐在位子上,父親坐她左手邊,用手背推了推她的,『多吃一點,吃不下,熱湯多喝一點,蛤仔湯有營養份,還有薑絲也吃一點,晚上早點睡,煙今天不要抽,藥等一下吃完飯再吃一包,聽到沒有?』父親一連串的交代,她只得點了點頭。桌上有幾尾煎得很香的秋刀魚,有一盤炒了蒜的高麗菜,還有一小盤豆腐乳,湯熱騰騰地冒著煙,還有一盤大概是昨天沒吃完的蔥蛋。她低頭看著自己的碗有八分滿的飯,肯定是吃不完,頭還暈著。但秋刀魚讓人有點食慾,真好。
右手邊是大哥,他正努力力地扒著飯,他一筷子就先挾一塊蔥蛋,再挾了一把青菜,身上還穿著產銷班的衣服,看來他白天在產銷班工作,而且他今天一定還流了一身汗。何槐玲把飯撥一堆給他,『哥你多吃一點,我感冒吃不下。』
大哥的曬黑的手不動了,讓她把飯撥好,看了她一眼,『妳是在減肥嗎?感冒不是要多吃才會好?』她笑笑,『沒胃口,還在發燒。』
這回換大哥的手來貼她的額頭,『嗯,還在燒!』然後他就轉過頭去看電視配飯了。
吃完飯,她坐在客廳跟著父親和大哥看鄉土八點檔,沒半小時,她覺得睡意很濃。『我先上去睡覺。』
『阿玲啊,藥再吃一包。』母親端來一杯熱開水,她拿了,『我先上去。』
『若是還是不舒服,我載妳去再看一次。』大哥的煙叼在嘴角,二郎腿坐在客廳上。
上了樓,她先把快燙了手的開水放在桌上,找出充電器把手機插上。
找到了睡前吃的藥,再吞服後,坐在書桌前,壞習慣地點了一根煙,但咳了好幾個,又惹來一陣乾嘔,等眼前金星冒完,手機有了螢幕。
有幾個簡訊,和幾個訊息。
有一個陌生人的來電。
還有大福。
她回撥了那陌生人的來電。電話直接轉到語音信箱。
她再打給大福。
電話響沒幾聲就接起來,『喂!妳怎麼過了一天才回我電話?』
『我出去玩,回來就感冒了。』
『那我去看看妳。』大福一向很衝動。
『沒事,睡幾天就好了。』她身子又發抖了一下,『找我什麼事?』
『沒事,問候妳而已!』大福似乎在車上準備出門。『你要出去?』
『對,要開店。』
『我好想去喝幾杯。』她想任性一下。
『妳不是還在感冒?』大福在電話另一頭似乎停止了動作。話筒裡有點濁的鼻音,『要來的話我只能給妳熱茶,時間到我就送妳回家睡覺,只能這樣。妳今天一滴酒也不能碰!聽到沒有!』
『我知道啊,等等我穿多一點,十點到。』掛了電話,她拿出要換洗的衣服,往浴室走去。
跟家裡撒了謊,說要去看醫生,穿了厚外套出門,牛仔褲和球鞋倒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要去看醫生,穿了厚外套出門,牛仔褲和球鞋倒沒有引起他們太多注意。她跳上了車後,往交流道駛去。
一路上車況極好,星期三的晚上顯然沒有太多人在晚上出遊,一路到台中中港交流道下時,才九點不到。她本以為會塞車,結果她還可以停下來在星巴克買一杯咖啡,再買一包煙。
到了大福的店裡不到九點半。今天星期三客人只有五六位,吧台的二個年輕人應付得來,大福坐在櫃台裡抽著煙,戴著老花眼鏡很在研究一份廣告紙,這是她推開門的景緻。
那二個年輕人看到她便突然好像認出是她,叫了大福,『福哥!』
大福猛一抬頭,站了起來,『妳來了。坐!』
她挑了一個在吧台的位子,把煙和咖啡放好後,看著大福慢慢走出吧台。那吧台小弟遞給她一份餐單,『喝什麼?』
大福坐來她身邊,手環住了她,另一手也貼了她的額,『還燒。』他把菜單退回給吧台小弟,『給她泡個熱花茶。』吧台小弟不說話地點了點頭,轉身到了另一個架子上,取了一個鐵方罐,又拿了一個白瓷壺,接下來的動作,用她還算清醒的腦筋猜得出來他正用湯匙取了幾杓花草後,加熱水沖泡,再放在她面前。
她溫溫柔柔地突然想把自己託付在他身上,軟綿綿地趴在大福身上。但她只有讓他握住自己的手,任他搓揉,不停地在手掌心寫字。
大福幫她倒了一杯,『晚上怎麼回去?』
『還是要回去。』
『那我送妳。』
『不用了。』她對他笑笑,『我好很多了。不然怎麼出來?』
『明明還發燒,』他的手搭上了她的肩,『還瘦了。』
『還好。』
她知道她的臉發熱著,一臉病容。
到了十點半,客人突然來了一群,讓大福不得不離開她身邊,招呼客人。
她捧起杯子,哈著熱熱香香的茶氣,一杯又一杯,身上的熱汗和冷感交互而生,一會熱,一會冷,開始覺得一切很虛幻起來。有點後悔來,她現在懷疑自己沒有力氣再開車回家了。
還是得打個電話回家。
她走出店門口,一陣風吹來,她的汗被吹乾了,她頭更痛。打了電話回去,是母親接的,『媽,我在醫院,我去了大間的,嗯,打個點滴,但醫生說會很好睡,叫我睡一晚,嗯,沒事。明天我就回去了。』
回到位子上,她請吧台小弟再加熱水,那小弟給她加了一個紅茶包,突然跟她說,『要不要幫妳叫計程車?妳臉色不好看。』
她搖搖頭,『不用,我等等就會回去。』
大福在裡面招呼客人,一桌一桌地點酒,又叫小弟送上小菜。
她始終微笑地看著大福的忙碌身影,拿起杯子豪爽地一杯又一杯地下肚。他酒量一向很好,好到像不曾喝過酒的樣子。其實說來她是相信小貓的孩子不是大福的孩子,他再怎麼喝酒也不會對一個他從來不曾有好感的女孩子下手。
她的頭愈來愈重,慢慢慢慢地,她把頭靠在桌上,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久,有人靠了過來,她一睜開眼,是大福。
『我送妳回家睡覺。』
『我家很遠。』她已無力地趴在他胸上,『拜託送我去醫院。』
『先回家,這裡煙味對妳不好。』他自己把手伸進她的外套口袋抓到她車鑰匙,當然也摸到了煙,『明天妳給我禁煙,病沒好不准抽煙。』她很勉強地站起來,『是,大王。』
結果是送回到了大福的家。
一樣乾淨的大房子,桌上還有一包未拆的香煙,她把外套脫下來,但不想去坐那個冰冷的皮沙發,大福站在餐桌邊,找到一只杯子,『喝點熱水,先睡,我晚一點回來。』
『好。』她接過熱水喝了一口,『那我先去睡了。』
『好。』大福看著她自己搖搖晃晃地走進房間後,把杯子放在桌上,又急忙著出門。
床很軟,她頭很暈,暈到她覺得天花板在轉圈圈,暈倒她覺得這世界都在旋轉。
喔!我頭好痛。
牛仔褲很硬,腳底很熱,她覺得內衣很緊,身體很冷,這是很典型的感冒症狀。
沒一會兒,她在被子脫去所有的衣服,一絲不掛地熟睡了。
甚至沒有察覺半夜二點沒喝醉的大福,也悄悄地抱住了她,沒有任何情慾的擁抱,用他的體溫慢慢靠近了她。
早上醒來,先是窗外的光線。大福睡得很熟,他的左手臂借給了她,右手邊卻抱著她。他的下巴撂在她頭上。何槐玲覺得好了很多,但大福的肩外露,冰冷著。她拉上了被子,抱緊了他。
『聽說做愛可以治療感冒?』冷不防大福來了一句。
『會傳染。』
『我身上酒精太多,不怕。』他吻了過來。
他先親吻了她的脣,再親吻脖子,軟軟熱熱的舌頭停留在她的胸前,挑逗著本能的慾望,有時吸吮,有時親吻,她只能被動地承受,擁抱著他的大手臂。
她被迫分開,但在開始之前,大福仍親吻著她的耳垂,她閉上了眼,一種男性的能量從下面,從胸口開始竄逃而上。
大福彷彿儲存了很多很多能量,無止盡的索討,無止盡的吻和撫摸,無止盡的擁抱,她不記得時間過了多久,大福似乎有用不完的體力,依然依附在她身體裡,不肯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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