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要賣房子,是我的想法。本來的利潤和工作時間就不成正比。加上房貸的壓力,我早已這幾個月體力透支,無力再繼續下去。而突然降臨的感情糾紛,更雪上加霜地惡化我的財務危機。
楊依偉很義氣地先幫我墊一個月的房貸,也幫我開始賣房子。
偌大的賣屋招牌紙板掛在外面,很是顯眼。而那一晚許磊像個鬼魂一樣,出現又消失,在楊依偉回來之前,又不見了。他留下一只黑色絨布盒子,裡面是一只有一顆大大透明美麗石頭的白K金戒指。我把戒指藏了起來,夜半醒來時,拿出來看看,還試戴了幾次。
我簡直是被放養在山上的動物。早上醒來送楊四寶出門,中午自己打開筆電上網,自己下碗麵或者吃昨天晚餐的剩菜剩飯,吃完了睡個午覺,或者出去運動走走。到了晚上時,自己淘洗米粒,炒菜煎魚。到了這幾天,乾脆買了菜種,在一隅開始撒籽澆水。
楊依偉乾脆搬了進來。他把另一個房間叫人進來敲敲打打,弄成了另一間房間。一張雙人床,一個小小的落地枱燈,一張書桌,一個偌大的書架。他的藏書倒也很驚人,我還以為他是個痞子,只懂得追逐時尚,會在耳垂戴個鑽石耳環,緊身西裝褲的人。但他倒不像。他的工作很忙,每天早上八點出門,到了晚上六七點會打電話問我要吃什麼。
我向來對吃很偏激。只嗜吃海鮮和蔬果,對於四隻腳的和二隻腳的,興趣不大。楊依偉對一切都不拘束,什麼都吃,有時回到山上也晚了,到了十一,十二點才到。
我的小黑色喜美賣了十二萬,扣掉還他這個月替我墊的貸款還有九萬多。房子下個月也要賣掉了。
別說什麼偉大的夢想幻滅。這是我第一間公寓,自己買的第一棟房子,就因為那個許磊,一切都毁了。我沒再說起那一晚許磊的突然來到,如果楊依偉知道一定抓狂。他對我沒有愛情,只有像照顧妹妹的那種情份。
那種感覺我知道。
小的時候我常跑去他家玩,他的三個大哥,全都把我當親妹妹看待。大哥楊依誠,移民去日本多年,娶了一個日本嫂子,不過沒生小孩。二哥楊依嘉,他現在人在台中自己開了一家重型機車連鎖店,自己個性比楊依偉更雅痞,而且不婚,他長得跟楊依偉有點像,十年前我看過他。
我一邊回想著,一邊彎下腰把雜草拔除。再施著肥。這種春天的天氣,在山裡還是很冷。我去買了一包高麗菜種子,可是卻不知如何下種。今天是星期天,來來回回的車子不少,還有人停下來以為我這裡是民宿餐廳呢!
我唯一很少交談的是三哥,楊依嵐。他只差楊依偉一歲,他很早很早便用獎學金出國去美國讀書了。據說他很多人沒回來了。只有阿菊婆會去美國看他。去年好像聽說他們全部一家人一起去美國玩,連大哥一家人也去了。
阿菊婆沒有孫子,生了四個兒子還是一樣,每個都三十好幾,事業有成,但仍卻不婚的不婚,婚了的又不生。楊伯伯前幾年肝炎去世。阿菊婆更加減少出現的機會,除了做媒婆。
所以這幾年加總起來,我這一個月天天看到楊依偉的時間,比過去我活的三十三年,還要多上很多。
雨輕輕地飄起來。我不能再澆水了。脫掉手套,站直了腰。媽呀,這真是累人。
竹籃子有剛拔起來的紅蘿蔔,雖然沒有市場賣的那麼大支又肥美,不過也算可以了。還有蕃薯和辣椒。今天晚上或許可以炒幾個菜。前幾天買的筍絲,加一點肉絲,魯一魯,再做個炸蕃薯,紅蘿蔔炒蛋,一個晚餐也大抵可以這樣過去。不過要再加個青菜就是了。
把門鎖上,再去市區買一二樣菜好了。
才鎖了門,身後有一台車停了下來。
轉身一看,一對陌生男女。
『請問妳是毛淑薇?』
『你們是?』
那女的臉色很臭。『我姐姐是徐文媚,妳應該知道她。』
『我這裡不歡迎你們。』我站在門口,抓緊了鑰匙。『我要出門,各位不送了。』
『二小姐,進去說話吧?』那男的很恭敬。
『毛小姐,這裡空氣這麼好,生活清幽,還可以種菜種花,不知道妳又被誰包養了?不知道這是妳第幾次?要不要教教我?怎麼去逗男人開心?』
『這件事不是已經結束了嗎?我從沒有破壞別人的婚姻!也沒有想要搶別人的丈夫!』
『我再說一次,妳不要破壞了我姐姐的婚姻,還以為自己的受害者!』她的分貝很高,讓我感覺她幾乎破壞了這裡原來的安靜。
『我不想聽這些垃圾!再不走我要叫警察了!』我臉色很難看。
一個我閃躲不及的巴掌熱呼呼地拍在我左臉上。『妳女人真賤!』
『夠了!』有個人從另外一台車下來,是許磊。『不要在這裡胡鬧了。』
『姐夫,你也挺她嗎?你有看過姐姐一個人在家裡哭嗎?你在外面跟這個女人在快樂,有想過姐姐嗎?你有想過嗎?』
『回去再講。』他向另一個沈默的男人示了個意。
『二小姐,走吧。』那男人必恭必敬。
許磊向我走來,看我的臉又紅又腫,『對不起。我很快就把這件事處理完。』
『拜託你們不要再來了!我現在這樣還不夠嗎?』我緊握拳頭,『你們可以走了吧』
轉身開了門,再反鎖。許磊在外面敲門,『毛三妹,讓我進去,我跟你說明白。』
有個更尖銳的女聲,『姐夫,你還要跟她說什麼?』
我躲進房間,用被子把自己全蒙住,不管有人在外面敲門。
哭著哭著,我也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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