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我穿了拖鞋,跟大嫂借了摩托車,說要去鎮上走走。他們不疑有他,叫我騎車小心,就不管我了。
我慢慢地騎車到了廟門口,他正坐在一張板凳上,也很專心地看戲台上的歌仔戲。上面的人愛得淒淒慘慘,下面的人打香腸,聊天,喝茶都有。他倒挺自在的,一條運動長褲汲雙皮涼鞋,手裡一根煙,他坐的板凳連著二張併排,另一張空的上面有一包黑大衛,一個十元打火機。
他回頭過來,看我到了。他站起來,笑了笑,還伸了個懶腰。『我今天下午忙死了。』
『你怎麼知道我家住這裡?』
『我不是狗仔隊。』他指了另一張椅子,『坐吧。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狗屁。』
他笑了笑,『我爸和我媽在高雄,昨天忌日。』
『喔。』
『楊依偉,是我以前建築公司的同事,他約我去他家玩,又說要介紹女孩子給我。』他又笑,『我還在想是誰呢?原來是妳喔。』
台上的戲景一變化,噴出了乾冰,死了又復活的俠女還魂要來復仇,要殺了那個負心漢。她的刀法劍影,弄得那個演負心漢的戲子也露出一副害怕的樣子。一陣音效呯呯碰碰,他倒看得很入迷。
『我從七點開始看,快要結束了。』他指著台子,『前一陣子俠女行俠仗義,救了一個書生,她替書生洗衣煮飯,沒想到書生中了舉,便拋家棄子。還讓公主害死了自己的元配。』
『這根本是薛寶釵加林投娘嘛。』
『現在俠女回來報仇了,她一出現先顯靈。把公主給嚇得流產了。現在她又回來找書生。』
我聽他說著。
過了一會兒,書生痛哭流涕承認自己的錯。瞬間場景變得十分明亮。原來俠女沒死,只是她逃過一劫,在送往墳墓上,遇上了以前照顧她的老員外,幫她治好了病,雖然她武力全廢,但卻變回一名真真實實的女子,不再用刀劍行義人間。
但書生已經和公主結婚了。皇帝和公主也不肯放手,俠女又遇到另一個傾心的人,於是二家合樂,天下太平。
看完了戲,他把椅子疊在一起。『走吧,來去走走。』
二個人摸著黑爬上了小海堤。『小心。』他拉了我的手。
『我昨天一個人就在這裡傳簡訊給你。』
『我昨天去了鎮上。』
『喔,我沒有。』他又給自己點了一根煙,『昨天很早就來這裡,又去了高雄。』
『冷嗎?』他轉頭問我,我搖搖頭。
『我喜歡這裡。』他說。
『我好像有外套在車上,等我。』他跳了下去。
原來他的車放在海堤邊。打開車門,他拿了一件灰色的有帽運動外套。『妳不冷我會冷。』
他自己套上去,又把我攬住,『一起取暖。』
『我不用。』我掙脫他。
『要不要下去走走?』
『好啊。』
一陣靜默。他在我後面,手背著提著自己的拖鞋,我自己本來就是海邊的小孩,不怕海不怕浪的,自己跳來跳去。
『我前天有去妳工作室找妳。』
『我不在啊。我回來二天了。』
『難怪。打工作室電話也沒人接。還以為妳去哪裡了。』
天空飄了一點點小雨。『下雨了。』
『可能會漲潮。』他若有所思地望著遠方。『妳怎麼來的?摩托車?』
『不然我開車?這裡離我家很近。小時候我都放學後來這裡玩。』
『那妳怎麼回去?』
『一樣啊!』
『可是雨愈來愈大了。』
烏鴉嘴,真的烏鴉嘴。
我和他擠在廟的戲台邊,用一個小小的屋簷擋雨。這雨突然下得又大又急。『是颱風要來了嗎?』我看著外面的一片黑。
『小姐,十二月,哪來的颱風?』他用袖口替我抹去鼻尖上的水滴。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