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個字驚呆了我。她從哪裡知道這二個字的定義?她甚至可能連性交都不懂,或者連生孩子的常識都不懂,不是才女子中等學校畢業,了不起會毛筆字或者懂一點中國文學的淑女,怎麼可能說出這麼離譜叛道的字眼。
那跟著淑女來,一直靜默坐著的男子,看起來只有了不起國小畢業,鵝黃的臉,單眼皮的眼神裡,看得出來他喜歡淑女,但我不能確定他是愛著她,還是以為他撿到一塊玉或黃金?他知道淑女的背景和家世嗎?他連幫淑女提行李的資格,大概都沒有吧?
穿著普通,但很明顯看出來沒洗過的新襯衫,肥短的脖子上掛了一條金鍊子,襯衫上的口袋,露出煙盒的狀況,這下三流的傢伙還會抽煙,不知道會不會吃檳榔?剛進來時,是他拉著淑女的手?還是淑女拉著他的手?他是否每天洗澡?我好像聞到了一股汗臭混著肥皂的味道,還混著煙的沈悶垢味。
他垂在二邊的手,手掌肥厚,每根手指看起來粗肥,但不至於短得可笑。那雙手是否也觸摸過了阿女的乳房或者乳頭?在夜裡娛樂她的子宮?
我看著阿女。她的臉上洋灑出另一股女人的氣韻。但仍像以前一邊,白晰的脖子上掛著她一直配戴的k金項鍊,她穿的洋裝,是我再熟悉不過的了。紫色麻紗的合身洋裝,腰身繫了一條紅色皮帶,配上了咖啡色的半吋皮鞋。但她的頭髮放下來,梳了一個馬尾。
她的左手,靠著那個台灣男人。那台灣也似乎也把身體微微地傾向她。
我敢相信,他們一定上過床了。那男人一定用他的陰莖穿過她的子宮,而且彼此都得到了滿足。至少,我在淑女的臉上,看到了這一點。
一邊想著,我又舉起茶杯喝了一口。
淑女的母親很激動。她先給她一巴掌。淑女又不知說了什麼,卡桑好像已經預謀好似的,拿起一把黑色鐵剪子,衝前去,刺了下去。
那個鏡頭,在我眼裡像是慢動作。就像是顯微鏡裡看著病菌的枝芽一般。我心裡閃過一句字眼,『事出必有因。』
我習慣的顏色,鮮血的紅色。不斷地在那台灣男人的背上冒出,阿女抱著他又哭著,又笑著,起身要離開。
多桑奪下卡桑的剪刀,對我使了個眼色。
我沒有表情。『等一下。我是醫生。我來幫你。』
要是傳出去,鎮代表夫人刺傷了女兒的外遇男人,不知有多少人會跟著落井下石?
多桑反應很快,這麼做,除了可以家醜不會外揚以外,卡桑也不會被警察問,按照法律上來看,其實定個過失傷人的罪給卡桑,一點也不過份。再者而言,我可以再觀察一下他們之間的互動。如果真的是有感情,便可猜出,淑女的行為是預謀已久?還是露水情緣?
剪開那男人的襯衫,那傷口算是深,但是卻未傷到要害。畢竟女人的力道還是小了點。他趴伏在椅背上,我站在他身邊,感覺到他的壯碩和寬闊肩膀,微微地散出體熱,淑女握住了他的手,用眼神回應,鼓勵著那男人的無懼。
沒一會兒,打好破傷風,又替傷口擦好了藥,蓋上紗布,交代幾句,就讓他們走。
我又想了一會兒。『我放妳自由,但不是妳和我就能決定的了。』阿女這時才看了我。這是她進門到現在,才正眼看我。『但妳還是要回家。』
阿女勾著那男人的手臂,『我知道,但我要把東西搬走。』
『離婚的事情,我和妳都無法自己自由決定。』她下意識看了看外面她的父母。一個坐在椅子上抽煙,另一個在臥室痛哭。
『我知道。』她對那男人笑,『我們先回去。』
『多謝。』那男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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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第一眼看到他,我感覺到他是個男人。
一個活生生,有反應,有表情的男人。
他看到我的時候,非常不安,非常緊張。我知道我的出現,在這裡是很引人注目的,但是,我不能再繼續像前二天一樣,毫無目標地游盪下去。變賣掉一條金鍊子,才驚覺到自己手頭並不寬裕。在丈夫家裡偷偷存下的私房錢,其實不到一天就用掉一半。不習慣搭公車,不習慣吃攤子,不習慣和人擠在一起買日用品,讓皮包裡的錢,一點一點大量的流失。
為了省錢,我提著皮箱在街上走了一個早上。其實清晨七點半,便退房離開,叫了車,叫他往另一個村落走。
那司機問我,去哪裡呢?
我也不知道。
只好跟他胡亂說了地方,要找一個朋友。那司機咧開嘴笑了,便把我送到一個地方,還煞有其事地指了某一幢房子,就是我要找的。
走近一看,居然是個美容院。我於是又再往前走,走了好久,久到手發酸。
我找到一家小吃店,叫了一碗麵,又點了一杯楊桃冰。又坐了好一會兒,付了錢,再胡亂走著。
在日光慢慢變溫時,便看到了這家旅社。門口的招牌看起來不是很新,不知誰打破了一角,露出了一管日光燈的連接頭,紅紅的字,寫著『住宿』。
我站定,往裡面看。有個男子也很好奇地看著我。他身後是一個大時鐘,如果沒記錯的話,已經快要六點了。
那男人穿著很老氣的西裝褲,汲著一雙拖鞋,他手裡一根煙抽到快要剩一半了,但他不急著熄掉。我的髮型被風吹亂了,身上也都是汗。
走了一天,我好累。
我走進去,決定住一晚。
一靠近他,那男子開始有點緊張。『請問,有房間嗎?』
那男人大概過了五秒才想起來他有說話的能力似的,『有。』再外帶點了點頭。
我喜歡那男子的蠢樣。他的生理反應如此外顯又讓人感覺他是活生生的。我看到他的袴下某個東西有反應。這也刺激了我。
但我並不是因為如此才靠近他的。
不是這樣的。
『可以租久一點嗎?我有錢。』我掏出錢包。
他很爽快地幫我找到了一間很乾淨,很好的房間。雖然要爬五層樓梯,但是推開窗可以看到往海的風景,晚風灌進來時,那種氣味,啊,那叫自由吧?
關上了房間。我收拾好自己的行李。
衣服幾件掛好在衣櫥裡,我找出藏金飾的小布包包,攤在床上數了數。
幾個金戒子,二條金項鍊,一對細細的龍鳳金鐲子。
再這樣住下去,我肯定不到一個星期就沒有錢了。手上的錢剛也全先預付了住宿費。
如果決心出來了,就不能回頭,而且我必須學會自己賺錢,要有獨立謀生的能力。
我會打字,會日文,會寫信,也會文書的東西。應該不難。但一時一刻,工作也很難找吧,但可以先跟這家老板商量一下,可否先打雜幾天,再去找工作,等有薪水了,一定補還給他。
一邊想著,一邊換下衣服,走去浴室洗澡。
水質有點甜,有點涼。但好舒服啊。
洗好了澡,隔壁也傳來陣陣水聲,那應是那男人,也就是那老板房間的聲音吧。突然感覺到,他在隔壁,有一種巨大的幸福和安全感。
他在隔壁,而且我又住在六樓,沒人會知道的。
相較第一天投宿的旅社,就讓我幾乎不能入睡,太接近家裡附近了,除此之外,還有一片很大的窗戶,必須拉上窗簾,關掉燈,才敢換衣服,那更別說白天起床了。
這個房間上鋪了紅棗色的地毯,一張雙人床,靠著床有一張梳粧台,衣櫃很大,除了可以放下我所有的衣服,還有一床被子。窗簾是厚厚的黃色錦緞,很乾淨。
拉上窗簾,便是一室黯黑。
打開電視,我讓聲音充斥整個房間。
洗好澡,未著一物,全身赤裸地,躺在床上。
居然,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