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上的高利澤,早已心神飛到不知幾千幾百個公里以外的地方。香港!揆違以久的人,出現了。
當年在書局裡被他撿起那一張同學會通知單的辦公室女郎。
現在她已經三十七了。還結婚了呢!想到這裡他便搥了自己的大腿。重重地!當年的往事,他如今想到,除了讓人感到荒唐,世事也變化很大。
本以為她會選擇了自己。沒想到她卻是看到自己和別的女孩吃飯,意外地投入另一個人的懷抱。而那個人竟是自己的弟弟!
可是她卻誰也沒選,留下一封信,便消失在這個世界。那一陣子,他幾乎無法專心工作。每天腦子裡,滿滿都是她的臉,她的長髮,和她一雙留著微尖的指甲的手。
有時很懷念那幾幾個月的生活,他和她很像夫妻,回到家便有飯菜香,她永遠記得什麼時候他回到家,並讓他感覺到家充滿生氣!陽台上的小花小草,全被她養活著,甚至到了隔一年的春天,一片繽紛,在他的面前笑得花枝亂顫。
但再一年,冬天裡有一天,他突然走出陽台,想看看那些植物,但它們全部在那裡癱瘓了。他想要把它們救起,卻無力回天,再多的肥料和水,執意離去的心意並沒有改變。
最後他讓固定來打掃的歐巴桑全部拿走那些花盆。
報紙攤在桌子上,飛機的聲音很是吵,弄得他的頭痛又再度發作。閉上了眼,想要再睡一會兒。
『不好意思,報紙可以借我看嗎?』一個女人的聲音。
『喔!沒關係。』他對她笑笑。
她說了聲謝謝,便把報紙取走。
那是坐在隔壁的另一個女人,一頭短髮,簡單的的髮型。她必定結婚了吧?她的左手中指戴著結婚戒子,而且感覺年代久遠。但楊華書卻只在右手中指戴了一個鑽戒。他不懂那個規矩,和曉桐離婚時,他卻早已不知道把結婚戒子丟去了哪裡了。
他決定再度閉上眼,因為頭痛沒有解除。
那個女人回頭看他一眼,『頭痛啊?』
『對,』他猛點頭,『老毛病了。』
『我有頭痛藥,你要不要試試?』
她不等他說好,把藥從皮包裡拿了出來,『這是台灣帶來的,放心,我也常吃。』一個小紙盒上寫著他知道的品牌和名字。這個頭痛藥他在家裡也有一盒,但他卻忘了放在哪裡。日子過得很糊塗,很凌亂。
如果有華書在就好了。她會為你端來一杯水,把藥放在他手上,而且逼他吃下去。
他說了聲謝謝,她剝了一顆,他便拿了,正想預備一口吞下。
『你不配水嗎?』那女人叫了空姐,要了一杯溫開水。
從她手上拿過水,她的手指也一點點地接觸到了他的手。
保養得很好,沒有塗指甲油。他這一會兒看到了她的臉。
短髮下是一張並不年輕的臉,她沒有化粧,只是一戴半長方形的眼鏡,她的笑容很職業化,感覺上是個商場上的強悍女人。
『妳也來上海出差?』
『嗯,算是吧。』她笑笑。那笑容一出現,馬上又消失無踪。
『還是定居在上海?』
『嗯,』她猶豫了一下,『本來是,後來搬回台灣了。』
『喔?那裡的環境妳覺得如何?』
『很進步,和台北差別不大。』原來她手裡有一杯咖啡,冷了的黑咖啡。她拿起來喝了一口時,高利澤才注意到。
他看她的臉從原本的笑容,竟然有點憂鬱,她垂著雙眼,看著報紙。高利澤喝光了,感覺好多了。『謝謝妳的頭痛藥。』
『不客氣。』她抿著嘴很勉強地笑了。
半夜一點,楊華書從外面剛回到飯店。她正脫去外套,再脫去一層層的衣服,並把幾個購物貨放在床上。
走得有點累了。沒想到區區一個小小的銅鑼灣,就是這樣小,卻是很多店面,她一家一家地慢慢瀏覽。最後她給丫頭買了一件廣東味的旗袍,另外給她買了一些她愛的玩偶。自己也加了一件衣服。
放在飯店的手機嗶了一聲。
有未接來電。
四通,還有一則簡訊。
『華書:媛媛跌倒,我給她上藥,沒事了。』
四通電話是曉莉打的。
應該沒有什麼事吧?她心裡想著。
一個月後。
她終於回到了台灣。楊華書萬份疲累地坐在大廳,等西恩來接她。
這一個月在工廠很累,除了和客人開會,帶他們參觀工廠,另外就是解決生產的問題,忙一忙也一個月了。
她二手拉高,伸直了腰,打了個哈欠。
沒多久,西恩來了。『嗨!雪倫!』他大手招著。楊華書笑著,把手上的行李交給了他。『丫頭有沒有作亂?』
『沒有,很乖的。』
上了車,西恩很貼心地幫她繫上了安全帶,『回到台北也大概七點了,我們一起去吃飯!曉莉把媛媛先帶回家了。』
『好啊。』
西恩選了一家很墨西哥味的餐廳。他們說這家的墨西哥捲餅好吃,也有不少很不錯的墨西哥菜。
餐飯之間,她發覺女兒很開心。比以前更加開心。當把禮物送給她時,好像並不比她心裡的事更開心。
『怎麼了?』曉莉看著華書,她正專注地盯著自己的女兒。
『沒。』她憐愛地摸摸她的頭,『她好像特別開心。』
『對呀!媽媽,』她把叉子正叉起了一團麵,『爸爸快回來了耶。』
她猛然一驚。『什麼爸爸?』
曉莉嚇了好大一跳。『媛媛,妳別聽那個人亂說。』
『哪個人?』楊華書背部僵直,她轉頭看著西恩和曉莉。『什麼人?』
『說吧。』西恩很娘兒們地用餐巾擦了擦嘴,『雪倫,妳才離開台灣的那一天。我們要出去吃飯,結果呢……』
西恩把大概經過給說了,吃完了飯,他忙著繳停車費,而丫頭先跑了,因為她想去對面看可愛的小氣球,而曉莉正在穿大衣,沒一會兒,媛媛在路邊差一點被車給撞上。但她只有跌到,膝蓋上一個小小的傷口。
開車的人很高大,斯文秀氣的樣子,事故發生後,很有誠意,他付了所有的醫藥費,而且致贈了一盒小孩吃的雞精給丫頭,還包了五萬塊的紅包。並留了一張名片。那個人在遞送名片時,並表示,如果小女孩的媽媽回到台灣,他想要當場致歉,任何時間他都可以配合。
『喏。』曉莉從皮包裡抽出那一張名片和那五萬塊的紅包。
『那個人很怪。他看到媛媛,很喜歡。一直握著她的手,真是個色狼。』曉莉翻翻白眼。
『哎呀!放心啦,我和妳不都在場嗎?』西恩嗔道。
『不是嘛,媛媛也是女生,不可以這樣,你不知道現在社會案件那麼多!你又知道他是教授?你能確定嗎?』
『打個電話不就得了!』
『那電話是真是假呀?人家包了個大紅包,說不定長線釣大魚!』
『我說這年頭真怪了,人家媛媛遇到了好人,妳偏要把人家抹黑!』
『不是抹黑!是保護自己呀!』
她撇開了那二個在鬥嘴的人。自己卻很安靜地下來。
『國立XX大學藝術學系專任教授
XXX海外文化藝術學會委員長
高 利 源 教授
辦公室電話:02-XXXX-XXXX轉XX
地址:台北市學府路1號 』
她心裡抽痛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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