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
華書習慣早起。她在廚房弄了一點咖啡和麵包。麵包是昨天她買回來的土司。她煎了蛋，和火腿。
沒一會兒土司烤好了，從烤麵包機跳躍而上。抹上了奶油、又弄一點蕃茄切片，一點小黃瓜絲，又放上蛋和火腿。沒一會兒，有人起床了。
是利澤。他咳了幾聲，然後她聽到他打開了櫥櫃。
華書把早餐放在鋁箔膜裡，又弄了一點咖啡。
她給他弄了一個小紙袋，放在桌上。沒十分鐘，他正叼了煙，穿上了西裝。她很習慣地幫他束好了領帶，『開車小心。』
『那親一個。』她閃開了。
『好吧，拜拜。』他抱緊了她。
她被放開後，又嘁了他，『早餐，有咖啡和土司。』華書把紙袋交給他。
『好。等我回來吃飯。』那微翹的嘴角揚了揚。
早晨是她自己的時間。華書把自己的筆記型電腦放在餐桌上，自己把咖啡喝了一大半，除了找工作，便是做一點自己的事情。
到了十點半。有個人起床了。她才想起，還有個人。是利源。
他一頭亂髮。狼狽地走了出來。『喔啊。』他打了個哈欠。
『啊，有咖啡啊。』他笑笑。『我可以喝一點嗎？』
『我幫你拿杯子。』
『喔，放輕鬆。』這句他用英文說的。利源自己取了杯子，倒了一杯純黑咖啡。在她旁邊坐了下來，『喔！妳在看編織呀？』
『嗯。隨便看看。』她覺得他的眼光有種透視力，覺得現在只想走開。『吃不吃土司，我弄一點。』
『好。』他也用英文對話。
華書到廚房，重新起了鍋子，打了一顆蛋，再煎了幾根培根。她把土司放進烤麵包機裡，然後她倚在流理台邊發著呆。
『哇！吃這麼好。』這個人很討厭。他又跟來廚房了。
『大家都一樣的。』她不想看他的眼。
蛋在鍋子急性地發起泡，她動了鏟子翻了個面，沒一會兒，土司烤好了。
『喔，我來幫忙吧。』他輕巧地接過她的抹刀，拿起土司抹上了奶油。
二個人在餐桌上無言。她沈默地敲打著鍵盤，他則看著自己的，偶爾一二句英文的自言自語。
『妳今天要做什麼？』他用英文說了個問句。
『啊？』她傻了。
『喔，抱歉，我是問，妳今天有什麼事嗎？』
『沒有什麼事。』
『我有個朋友在開畫展，他剛寫了個信問我要不要過去看。妳要不要一起去。』
『我不能太晚回來。』
『幾小時罷。但請妳帶路。我把地址給妳看。』他把電腦轉向她。她看了一下。是離這裡有點距離，在外雙溪的路上。『妳有車嗎？不然我們坐計程車去罷。』
『我有。』她記得她的車還放在路邊，昨天她去了大賣場，便是開車去的。
『那好極了！』他像個大孩子一樣，蹦蹦跳跳地回到房間換衣服去了。
利源換上了茶色的麻紗上衣，隨意地不扣上最上面的扣子，配上一件淺藍的牛仔褲。看得出來是他很常穿的，大腿外側有一抹紅色。他套了一件皮外套，戴上了一頂鴨舌帽，十足的痞子樣。
華書換上了一件黑色Ｖ字型線衫，配上低腰牛仔褲，再穿了一雙好走的尖頭平底皮鞋。空空的頸子繫了一條暗綠色的圍巾，她把頭髮放了下來，隨意地在背後編了個辮子。她找了一件短外套。
『哇，妳好漂亮！』利源讚美著。
她找到了自己的車。昨夜的雨，車上落了幾片落葉。她發動了車子，利源也坐了進來。『好小的車！』
『我一個人開，塞得下我自己就好。』
『唔。在美國很多女孩子開大車。不過她們技術不太好。』他自己繫上了安全帶。開了窗。他的高大身材，的確不太適合她的小車。
按了音響，讓音樂流瀉一點。多少充實一下彼此的距離，她想。
車子在不算擁擠的台北街道經過，她按著記憶中的地圖，來到附近他所指的位置。把車子停在停車格，二個人出了車子。她正找尋門牌號碼。
他壓低了鴨舌帽，拉了她的手，『這邊。』他的手很大力，她掙不掉。
他似乎知道怎麼走。
繞幾個巷子，在一個半掩的木板門，寫著『某某某水彩畫十年發表會展。』
裡面像是一個花園。樹木扶疏。不少人在談笑。有外國人也有中國人。他在門口停了下來，『我想先做一件事。』
『什麼事？』她終於甩掉他的手，用手指撥去額前掉下的長瀏海。
不等她撥開，他捧起她的臉，深深地吻著。他用力緊緊擁抱著她，『喔………。』
『不要。』她急著掙脫。
『對不起，我情不自禁。』
她扶著額頭，『我應該搬離開你們家比較好。』
『雪倫。』他呼喊著她的英文名字。那是昨天他問她的，她回答她英文名字，就叫雪倫。
『我覺得你們兄弟，』她停止不說。『走吧！你不是要看畫展。』
『不想看了。』他掏出煙，自己點了一根。那種優美的姿勢在她眼中，簡直是個美男子，他倚在門邊，鴨舌帽下是一雙銳利的眼，如鷹一般的眼，那雙眼有透視力，有穿透的功力。
再沈淪一點，她就會投降了。但她直覺是拒絕。『走吧！來去看畫，我們大老遠來的。』
他熄了煙，轉頭進去。
回程的路上，他很沈默。楊華書在想是不是她傷害了他。
下午的時候，她在房間裡燙著衣服，再放回利澤的衣櫃裡一件一件地掛好。利源在自己的房間裡，很安靜。
等到弄得差不多。她開始在廚房裡忙。今天要炒毛豆莢，還要弄一個炒菇，她把菜洗好切好。又再洗上了米。沒一會兒，她便坐在客廳看電視。只要利澤回來，就可以開火炒菜，火熱上桌。
六點半過了，再來是七點。天黑了。她伏在沙發上沈沈睡去。
有人輕輕覆上了外套。她醒了過來。
是利源。『喔！謝謝。』
『我哥還沒回來。』
『嗯。』
『我們去外頭吃吧！』他拉起她的手，『我們去吃點意大利麵。』
『但我菜在廚房都弄好了。』
『我都打給我哥了。他忙不過來，還在跟客戶應酬。』利源拿起她的圍巾，幫她圍上。
『但他沒打給我。』
『那妳要打給他嗎？』他的眼光盯著她看。
『喔，那不用了。』她知道他一忙，就是沒空接電話的。到廚房把菜收進冰箱，又把廚房的燈關了。利源這時換上了西裝外套，他穿得很正式。
『我，我去換條裙子好了。』
『隨意。』他笑了笑。
沒幾分鐘。她穿了一件深藍色的民俗風長裙，上面鑲滿了游牧民族的珠點和小亮片。套上了低跟尖頭皮鞋，十足的吉普賽女郎。
她給自己塗了點口紅。把辮子盤在後腦。
出了公寓門口，走出巷子口。『別開妳的車。妳累了。』他喚了一台計程車。
『還可以的。』她正拿出了車鑰匙。
他說了個地址。是在東區裡的一家意大利餐廳。顯然他已訂好了位。他說了自己的名字，一個穿著白色襯衫的侍者領著他們來到一個靠窗的位子。
他的修長手指在充滿她看不懂的義大利文菜單中滑動，最後他指了指。見她沒有主意，笑了笑，『想吃什麼意大利麵？』
『我看不懂。』
『喔，這樣吧，墨汁，或者焗烤，不然海鮮，不然就炒奶油？』
『有輕淡一點的嗎？』
『想吃沙拉嗎？』她點點頭。
『那麼來主廚沙拉吧，還有什麼？妳總不能吃沙拉就飽了吧？』
『有濃湯嗎？』
『酥皮嗎？還是俄式？』
『酥皮吧。』她一臉無助地望著他。
『我來幫妳點吧。』利源看了看，『改俄式濃湯，再來一點烤牛排麵包。還有，』他翻到最後一頁，『我要這個，這個。先上來給我好了。』
『是。那請稍等。』那侍者笑了。
沒一會兒，二杯不同色澤的酒被送來了。
『水果酒，來一點。』他把淡粉紅色的給了她，『放心，醉不了人的。』
華書接過了杯子，淡淡的水果香，見利源舉起了杯子。她也笑了。『CHEERS!』
『嗯。』
二個人在餐桌上分享著不同的烤麵包，還試了他建議的特殊口感意大利麵，最後俄式濃湯，解除了她嘴巴裡仍是油膩的奶油。他很健談，聊藝術、聊生活，分享著他高中到大學，研究所的求學過程。得知他一路順利，而且做大哥的利澤甚至幫他付了學費，和生活費，讓他在美國專心求學。
但他卻不太聊自己的父母。她曾想試探昨天來家裡，說是他們的母親的女人，到底是誰？
這個問號在她心裡不斷擴大，擴大。而且利源和利澤，他們兄弟長得並不太一樣。利澤像極了父親，但利源不像。唯一相像的是他們身高一樣，體格上利澤比較瘦。但卻比較沈穩。利源有著奔放活潑的熱情，眼裡閃著一股對未來的衝勁。
而利澤，是一種堅持。他每天一大早便出門。不到天黑不回家。他的一切自從她來了後，她便開始打理。而利源這幾天的衣服，是他自己按了洗衣機，自己整理床鋪。他習慣固定，一切簡單隨意，但極有禮貌。利澤則是討厭拖泥帶水，但很少會注意到太細緻的部份。華書有一次就在他一件髒了的襯衫裡，挖出一張發票和一張信用卡。
這時利源正又再招來了侍者。『再來一杯吧？』
『好。』
這一回他看來看去，沒看到什麼好的，因為他皺了眉。，『算了，埋單吧！』他遺走了侍者。他又說，『我們來去PUB好了。』
『會不會太晚了？』
『不會的。』他拿出皮夾，二張大鈔放在小盤子上。
結完帳出來。已經十點了。她穿上了外套，繫緊了圍巾，涼風從巷子口吹來，還是有點冷。利源依然穿上了皮外套。她讓他擁向街頭。她偏過頭去看了附近的商家，都幾乎打烊的樣子，惟有幾個開著小黃燈的攤子仍在賣一些小飾品。
正當她有點興趣想要看的時候，沒一會兒，有個很熟悉的身影，他被一個女孩子勾著手臂，從另外一間餐廳走了出來。她知道那一間餐廳。很名貴的。她也認出了那個人是誰，包括那個女孩。
我是傻子！我是傻子！她的頭開始劇烈疼痛。
她主動地勾了利源的手，轉過頭去。她不想被他看到。『走吧！你說在哪裡？』利源他的大手覆蓋住她的，另一隻手勾住了她的肩，極為溫柔，『我帶妳去。』
不喧鬧的音樂，很是舒服。這是一家座落在小巷子裡的酒吧，不是例假日，客人半滿而已。放著甜甜不膩的南美洲音樂，幾個外國人在角落打撞球。利源讓她坐在吧台邊。她的手沒離開過他。利源小心翼翼地親了她的臉，『怎了？妳臉色好難看！』
『沒。我想我是感冒了。』她勉強微笑了一下。『有什麼酒？』
『要不要來點咖啡酒或是妳想要什麼？』
『都好。』她靠在他肩上，他用力地擁住她，親親她的額頭，是有點熱。
幾杯酒下來，她開始傻笑。利源抱著她在空曠的舞池裡緩緩起步。他的臉靠在她臉邊，他知道她在笑。楊華書摟了他的肩，鮮紅欲滴的嘴脣，微閉的雙眼，她是有點醉了。
利源不想看，也不敢看，一看見，他又會做了讓她生氣的事。
但這一回，她自己主動了。
楊華書主動吻了他。這一吻，舌齒交纏，在口中他汲取了她的芳香，她的柔軟，他托住了她的後頸，停止了跳舞。她閉上雙眼，什麼也不想，她用力吸取他身上的香氣。利源親吻了她的耳際，『今夜別回去吧？』
她笑了，弄亂了他的後腦頭髮，又把自己埋在他的胸前。利源用自己的皮外套把她包了起來，像個寶貝一樣，輕輕搖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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