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冷。她搖搖頭。這時大馬雙手繞住她的腰,把頭深埋進她的肩裡。『啊,我好累。』他咕噥著,然後深呼吸,再吐氣。那一口氣暖了一小部份志秋的頸項。大馬把她的外套揭開一角,看到她黑色的上衣,露出了半截的肩膀。志秋抖了一下,那寒風吹進來胸口了。
他撫著那一部份露出來的肩膀,說,『真漂亮,真漂亮的肩膀。』然後再把外套幫她拉好。完全不含任何情慾地,放開了手,他又往前走去。
志秋發現離開了他的身邊才是真正寒冷的開始。他的手有著溫暖有著她要的熱情,可是他卻這樣放開了手,走著他要走的路線。
我要你的雙手的溫柔,我要你雙手的熱情。
志秋一邊想著一邊再把口紅補上一點。
音樂還來沒有走到結尾,門口的鞭炮聲嚇了她好大一跳。
時辰到了。
一個陌生的男生,穿著西裝,捧著一束花,就這樣走進了她的房間,也走進了她的生命。
她抬頭望著來者,那小時候的那個樣子,依稀沒變,來送參考書的男生,穿著短褲,原來的平頭變成了西裝頭,還抹了一點髮腊。眼鏡的另一邊是一雙慧黠又明清的雙眼,這是唯一沒變的。深灰色的西裝,別著一朵蘭花,
你決定了嗎?這個己經心碎得不能再心碎的女子,在你面前,你願意娶她為妻嗎?你捧著花朵而來,誓約一生一世的陪伴,不論她青春老去,不論她不再美麗如昔?
他伸出了手,把花交給了她。微微笑著。
早晨。是另一種不同的景緻在她面前出現。位於公寓的三樓的窗外,是另一戶人家的房間的窗口,那窗口沒有人走動,而現在新婚房間則是掛了一個淡淡鵝黃色的薄紗窗簾。
昨夜她耐著性子等到了親友和賓客都散去,留下了他和自己在房間。被灌了幾杯酒的他倒是很氣定神閒,自己脫了西裝外套,放在椅肩上,然後鬆掉領帶,解開袖扣。呼了一口氣,坐在床邊。回頭看看沈默了一整天的她,現在還穿著沈重的婚紗,和最後一套送客時的禮服。桃紅色底的改良式旗袍,再鑲以咖啡金色的珠珠,她的粧沒有絲毫掉落,這時美麗眼影的底下的瞳孔正也看著他。
他笑了笑,『要不要去洗澡?』
『好。』她點了點頭。一點也不了解他的思考模式和想法的自己,只能這時沈默以對了。她自己把白色長到手肘的手套脫掉。可是在手套上的金戒指這時卡住了手指。脫到一半的手套就這樣被褪到一半。
換個位子坐在化粧台上,她開始一個一個慢慢地把戒指脫下來,放在首飾盒裡。在做這些事的同時,志秋對他表現得很冷漠,她有點像是報復,又有點像是故意的保持距離。在沒有想要愛上任何人時,她有權力可以這麼做。
他很安靜,看著她的動作,自己仍是一身酒氣味道的襯衫和西裝褲仍這樣在身上沒有換掉。當她在化粧台前放著那些戒指手鍊時,他站起身走到浴室裡。過了一會兒,有人扭開了水龍頭,浴缸裡傳來空盪和水柱沖下的聲音。
『弄完了洗澡早點睡。』他很客氣地在浴室換掉了衣服,現在是短褲和白色T恤。她回頭看了他,他也正瞧著自己。笑了笑,『我們是夫妻耶,怎麼這麼見外?』他走過去搭住她的肩。
『不要碰我。』她下意識地甩了肩,把他的手給揮掉了。他退後了二步,看著鏡子裡的她。那粧依舊未缷。小時候對的印象其實在成年後的他的臉,早就失去了那一份稚真。他的眼光銳利,看著她的表情,現在正是瞪著他。
『好。』他手收了回去,垂在二側,那微彎的手掌的右手上,還有一個戒指,提醒著她,她現在的身份。
結婚!這叫結婚!她心裡還有別人,要怎麼去說!姑娘老了就要嫁了,那趙家小姐長大了,到了三十了,家裡不再容得多一碗飯,一雙筷子了。再不嫁出去,要做老姑婆了。這就是她所知道的環境條件,不能再蹉跎下去,再挑只剩下那個在菜市場每天剁著豬肉的同班同學,不然就是在東扯西拉,某某親戚的小叔小弟,那個阿姨的姪子什麼的。她低下了頭,『你先去洗吧。』
『好。』他轉過頭去,不再看她。
夜深至十二點半,二個人在床上無言,他很安靜地躺著,連手也沒碰著她。換了新睡衣的她,正彆扭著睡衣。她扭著身子,翻了個身。『睡不著?』他問。
那聲音從她的肩後,像是一雙手剛拂過她的腰和肩,她不禁地打了一個顫。『還好。』還來不及說完,他把她擁在懷裡,那頭靠著她的。『我們是夫妻啊。』
『你為什麼想要娶我?』她問著,身體動也不動。
『以後你會知道。』他輕輕地摟住了她的腰,『嗯,妳瘦了。』
『你怎麼知道?』她知道自己瘦了,因為二個星期前才修好的禮服,今天她一穿,又鬆了一些。
他沒有回答,一會兒,他睡著了,而且是抱著她,這樣像個小孩,均勻地發出鼾聲。那手仍然環著她的腰,左手摟著她的肩。
這一夜好像特別漫長,她幾乎不太能好睡,一會兒做夢,一會兒又醒著。一會兒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又聽到陌生的聲響,又睜大了雙眼。輕輕地推開了他的手,正想要起身上個廁所。
他又把手圍過來。像是夢囈又像是沒睡著所說的話,『別走….』把他的手放回他的身邊二側,她起了身。
上完廁所,打開了窗,她拿出放在隨身皮包裡的煙,湊著窗口,點了一根。
那煙從她的齒間,細細地白色的煙,慢慢地吹出窗口。
床上的人沒有動靜,他維持著原來的姿勢。
這一室的寂靜和無言,她覺得再好不過了,如果能和他這樣下去,未嚐不是一件好事。把煙蒂丟出窗口,再留一點縫隙,她再喝了一口放在化粧台上的熱茶。那是晚上婆婆幫她拿進來的,現在都變冷了。
重新躺回床上,再掖好被子,那人居然出聲了。『我還在想妳什麼時候要起來抽煙。』
她幾乎跳了起來。『你沒睡著?』
他搖搖頭,『和妳一樣,不習慣有人在我身邊。』他坐了起來,也點了一根煙。『要不要聊聊?』
『聊什麼?』她覺得現在她必須要再點根煙。
『聊聊妳啊。』
『我?』她把窗口開大了,那冷風吹了進來。今天有寒流,那風刺得她把脖子給縮進了領口。志秋依舊站在窗口,想跟他保持距離。
把枕頭豎立起來,開了床頭的小燈。『對啊,聊聊妳。』
『怎麼不聊你?』她的敏感神經全部伸長了,從她的毛細孔,每吋皮膚,手指末端,髮根裡,還有看他的眼睛裡。『為什麼我們會結婚?』
『我們來立個婚姻契約好不好?』他咳了一聲。
『什麼契約?我不懂。』她直覺地覺得是一種很不好的東西,『我覺得,如果你覺得不好,那麼我們可以各自尋找各自想要的幸福和愛情啊,訂什麼契約?或許過了幾年,我們就會………………。』,她頓了頓,『離婚』二個字她不敢說,這個大喜的日子,說出來是很傷人的。
『離婚是吧?』他斜看了她一眼,『在所有事情還沒有結果前,先不要下定論。』他向她伸長了手,『來,讓我看看妳。』
『沒什麼好看的吧。』她撇過頭,對著窗口又呼了一口煙。
『過來。』他的口氣裡有著不容許她反駁的感覺。志秋把煙丟出窗外,慢慢地走到他面前。『有什麼好看的?』
『像個冰塊,一點熱度也沒有。』他握住她的手,很溫暖又很陌生的感覺,從志秋的手往上竄升,傳進了她的睡衣裡。那睡衣裡有著為了新婚之夜要穿的紅色內衣,還有一件性感至極的底褲。如果她記得沒錯,那是一件有著紅色蕾絲的滾邊,半透明的質料,配合她晳白的大腿皮膚,脫掉睡衣後,所呈現的風景絕對是百分之一日的情慾挑逗。
『我就是冰塊。』她低頭看著他的頭,有著一首分得不甚清楚的髮際線。在他的耳鬢,有幾根己經調皮溜出來的白髮。『我想當熱水。』志秋被按在床邊,二人四目相對。
『算了吧。』她鬆掉他的手。
『為什麼算了?』
『你只是為了結婚而結婚不是嗎?』她鑽進了被子裡,又探出頭來。
『我剛說了,在所有事情還沒有結果前,先不要下定論。』
『你慢慢想,我不願意再去想。』
『看來妳是不會喜歡我了。』他也躺下,又想把手伸過去抱她。
『不知道。』她二手在被子裡抱著胸睡,背對著他。
『或許你要的是這個。』她起身,把睡衣脫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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