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老虎旅行日記
Road Movie -兩隻老虎 The kid’s eyes
我跟阿飛都覺得拍片像旅行,而我只擅長寫些小感受,所以就決定把拍攝日誌歸類為旅行日記了。
「兩隻老虎」是阿飛研究所的畢業製作,這本他想了好些年了,這幾年他常常在生活中突然碰出一些想法,和我說了之後他又悄悄收進自己的記憶抽屜,我喜歡他將埋藏在心中的這些想法,暈釀了好幾年後發酵而成的故事,這讓我想起小學五年級時和爸媽買麵粉和發粉一起做饅頭的往事,揉了一夜的麵粉放進發粉之後,隔天看到麵粉膨脹成一大團麵團,總會讓我忍不住偷偷用手去摸漲的圓滾滾的麵團,像忍住顫抖的手指觸摸一個剛出生的小生命,那種興奮異常的感覺,很像我看著「兩隻老虎」的劇本慢慢成型時的心情。
這個簡單的小故事是描述兩個在不健全的家庭關係中成長的孩子,和兩隻老虎的歌詞一樣,一個少了尾巴,一個少了耳朵,他們相遇並且一同踏上找尋母親的旅程。
一天,我們決定做饅頭
今年六月,我們終於要開拍了,但是在這之前,我們都清楚這故事是沒有靈魂的。過去拍了劇情片和紀錄片的我,一直都很清楚,自己一向很厭惡劇情片導演落入劇本陷阱的拍攝模式與生硬的影片執行方式,按表操課讓一切的即性與自然被制度消耗,即使拍出來的感覺已經明顯不對勁,還是只能硬著頭皮拍。我與阿飛都有共識,我們得為劇本找到靈魂的主人,而這位主人,是兩個孩子。
遇到國成是在今年三月,我和阿飛到花蓮文蘭村拍湘雲和她Bubu的紀錄片,國成在教會裡和我們第一次相遇,當時我看著教會裡的佈告欄,國成在我一旁盯著佈告欄上青年會的名單,他開心的和我閒聊了兩句,當下我的眼睛發亮,直覺主角就是他!可怕的是,我們拍到一個段落,阿飛趁著休息片刻興奮的跟我說,他覺得國成就是他要找的男孩。於是,我們決定整篇故事不找職業演員,所有角色都尋求真實人物,將他們放進真實場景,渴望他們延伸故事主軸外的情感。
國成擁有一種與生俱來憂鬱陰柔的外表,天生纖細敏感的性格,讓他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見他。花了一些時間與國成以及其家人商量後,國成同意演出,我們便決定拋開原先劇本設定的內容,花很長時間和國成相處,希望能將國成對於家庭關係自身的情感經驗移植進劇本中,其中,國成對於早逝的父親有著濃烈的情感,但有許多隱藏的情緒是他無處宣洩的,這也許是構成他觀察敏銳與情感豐富的原因,我和阿飛說,也許藉由虛構的影片,能讓他將壓抑在心中的情感釋放,阿飛則是希望經過這段拍攝旅程,國成能學習獨立成長。
下一步,買 麵 粉 啦啦啦
爸媽一決定自己做手工饅頭,為了買好品質的麵粉和發粉,他們自然大老遠跑到熟悉的老發糕店,那是一家老古董糕餅小店,小時候為了替廟裡的神明祝壽,外婆會到小糕餅店預定用大小壽桃排成尖塔狀的”壽桃塔”,上頭用紅紙剪貼了一個大大的壽字,每天放學經過小糕餅店,我都會站在店門旁偷偷看著胖胖阿姨蒸糕餅,一看胖阿姨打開蒸籠,我會在白花花帶有糕餅味的霧氣飄上天花板之際,用我的扁鼻子大口將香味吸進專屬我的童年記憶,即便我吸進的只是一堆淡淡香味的蒸氣。
拍片的時候,我喜歡到異地,從零開始,把自己當成小孩子,重新認識一塊土地,算命的說我有旅行命,加上自認方向感好,到過的路可以過目不忘,自然愛四處亂闖,但是一到花蓮我大腦裡的GPS系統完全失效,不知道為什麼,天生是路痴的阿飛在花蓮完全是張活地圖,雖然有時候我們還是會小迷路,但也許迷失方向才真正是旅程的開始。
我們花了一段時間在國成居住的花蓮小村中做完了田野調查,回到台北我便協助阿飛將劇本陸續完成,但是回台北後,故事中另一個小一孩子的角色卻一直讓我們頭疼,一直在劇本階段仍是個虛擬人物的「小穎」是啟動國成尋母旅程的關鍵角色,阿飛對他的原始設定很簡約,「天真」、「純粹」、「一股腦傻傻勇往直前的勇氣」,在試圖尋找與國成同樣使我們眼睛一亮的「小穎」過程十分有趣,首先我們在台北花了一點功夫並沒有找到適合的人選,當下阿飛就和我商量,我們應該回到花蓮文蘭部落找,此時阿飛希望「小穎」對台北或美國是沒有概念的(故事中的小穎一直以為坐公車就可以到美國找媽媽) 。
為了尋找故事中兩個孩子旅行過程中將出現的場景,我們再度回到花蓮,同時尋找「小穎」,我們請銅蘭國小老師幫忙後,出現的人選並無預期中好,在找場景的過程也總是沒出現讓我們起雞皮疙瘩的地方,於是我們放下地圖,讓自己去旅行,漫無目的似地亂闖,果真,這一切的直覺又回來了。首先我們找到一處位在海邊,像一片迷宮的秘密森林,因為國成沒有到過海邊,我們悄悄放進一場海邊的戲,希望讓兩個小孩在旅行過程真的能到海邊玩。
麵粉買了,糟糕還需要發粉呀!
回到文蘭後,老師顯的很忙不太想理我們了(因為找小穎過程中有一段特別的插曲) ,老師很焦慮一附想放棄的樣子,老師顯然給了我們最後的建議人選,如果不適合,他也愛莫能助,我們找了老師建議的兩個孩子和他們聊天(但絕大多數時間是看他們表演地板滾頭功),正在我們準備放棄的時候,下課鐘響起「小穎」鬼靈精怪的出現了,他踩著”狐步”溜到我們旁邊找他的兩個死黨(在玩地頭功中) ,一看到他,我跟阿飛本能打開四顆閃閃發亮的眼睛,他一開口和我們聊天,我馬上起雞皮疙瘩,古靈精怪的怪表情和怪動作,說起話來自有一套愛幻想卻俱邏輯思考的怪口音,脆迪酥小呆瓜頭,簡直可愛到爆炸,性格獨特到極點。
我們興沖沖問老師,老師說他說話怪口音,原本想推薦他,但是怕他說話不夠清楚不適合演戲(我的內心os演戲不用說話清楚呀),繼續追問之下才知道原來他老爸正是村子裡賣雞排的老闆,昨晚國成才帶我和阿飛去買雞排,跟雞排老闆大聊創作耶!一放學我們馬上跑到雞排店,「小穎」的爸媽興奮的答應演出後,我們”試鏡”只問了「小穎」一個問題:「你知道美國怎麼去嗎?」「小穎」說:「坐高鐵阿!」,從此故事中的「小穎」正式改名為「瑞瑞」,「瑞瑞」正是真實生活中的「小穎」,他同時為阿飛的故事角色注入一個新的特質-「堅定信念」。
用力揉麵團嚕!
「瑞瑞」這個擔任故事中發粉的關鍵角色的尋找之路,因為命運的巧合,在我們的旅行過程,用如此自然的方式出現,我心想,也許這個故事的製作過程,真的是一趟旅行,我們無須費盡心思刻意經營,就大膽的把手伸進大麵團裡,用力的揉麵團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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