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Let’s Go 長假之後的重新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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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滿意足離開奧賽博物館，本來行程預計要逛逛左岸，左岸第五區第六區據說是巴黎治安最穩定，中產階級最喜歡的區。老爺突然問我，橘園美術館不是在奧賽博物館對岸嗎，順便去看看吧。也好，趁著奧賽博物館的震撼還在心中迴響，提前到橘園美術館欣賞莫內人生最後階段完成的巨幅作品-四季睡蓮，延續莫內帶來的感動。

 

在塞納河橋上回望奧賽博物館。 

翰翰看到橋上的鎖，一度動念想買。我跟他說，等你知道鎖上另一個名字要寫誰時再來買吧。

 

沿著杜樂麗花園健行，看到天上立體雲朵和光影形成強烈明暗，這不就是印象派的畫嗎?

 

突然了解印象派畫家為什麼一定要走出戶外，在大自然陽光中寫生，不過，七月的豔陽超耀眼，也讓我知道，莫內看了這些陽光一輩子，理所當然要白內障。

 

呵呵，還好有樹蔭可走。

 

人生前半段，莫內和愛妻卡蜜兒相知相守，卡蜜兒罹患癌症後，莫內人生第二個女人愛麗絲出現。艾莉絲原先嫁給百貨業富豪，這位富豪也是一名藝術收藏家，買了很多莫內的畫，是莫內知音。1877年富豪破產，遠走他鄉，莫內挺身收留艾莉絲和六個小孩，艾莉絲也幫忙照顧罹癌的卡蜜兒和莫內兩個兒子。卡蜜兒過世後，兩個家庭很自然地結合在一起。

 

1883年莫內搭火車經過Giverny時，被這裡如畫鄉村風光深深吸引，莫內決定定居此地，起先租了一棟別墅，畫作暢銷後，經濟較為充裕，他買下別墅，再陸陸續續買了周邊土地，開始動手打造心中夢想花園。

 

屋舍旁，種滿色彩豐富各式各樣花卉，百花齊放時，一整個世界的活潑美好都囊括在此。莫內還在花園中引水造池，池內栽植睡蓮，池岸楊柳搖垂，池中架起日本橋。植物無窮生命力帶給莫內無盡靈感，這座花園成為他往後幾十年創造的題材。日起日落，四季更迭，花園中植物花開花謝，繁盛凋零周而復始，莫內坐在睡蓮池畔，捕捉光與影交錯瞬間，捕捉這座花園的瞬息萬變。

 

1911年，第二任妻子艾莉絲過世，1914年，莫內鍾愛的長子也去世，1914-1918年法國身陷第一次世界大戰，整個社會動盪混亂…，莫內在這座花園看盡睡蓮垂柳凋盛更迭，也在這座花園經歷人世滄桑，心中想必有很深的感觸吧? 但他只是不停靜靜地畫，畫不同姿態不同時刻睡蓮垂柳天光雲影，輕快的歡欣的黯淡的哀愁的..，全被繪入畫中，特別的是，不管哪種花園面貌，莫內展現的畫面不帶任何激昂起伏情緒，觀賞者感受到的是一種如實觀照的平靜包容。

 

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戰即將結束，當時法國總理Georges Clemenceau提議把《睡蓮》這幅畫放在橘園中展出。橘園美術館前身是拿破崙三世修建的植物溫室，專門種植檸檬和柑橘。為了放置巨幅《睡蓮》，莫內親自參與展廳設計，展廳呈圓弧狀，莫內也繼續創作《四季睡蓮》系列，讓不同風姿的睡蓮垂柳在橢圓牆面接續流轉，8幅畫作分別環繞兩個360度展廳。

 

1918-1920年莫內創作這幾幅作品時，正因為白內障視力逐漸惡化，他無法再用雙眼精準接收實際的光線和色調。此時，後印象派崛起，畫壇環境也風起雲湧，印象派強調光影視覺的畫法已經過時，往昔開創者成為新秀眼中的保守派了。處於種種不利條件下，莫內能再畫出感動人心的作品嗎?

 

答案是肯定的，80歲的莫內為世界留下印象派最壯麗史詩。懷著朝聖心情，今天要到橘園美術館觀賞這8幅巨作。

 

奧賽博物館和橘園美術館都沒有凡爾賽宮那麼熱門，看展環境很優雅，一步入這橢圓形展廳，整個人都沉靜下來。

 

先沿著圓形展場走一圈，環顧睡蓮四季風貌。

 

《The Clouds》。

 

《Setting Sun》，夕陽把蓮花池照的黃澄明亮。想像一個白內障視力模糊老人家，努力畫出這麼多睡蓮風貌，就覺得好感動。

 

無法用眼睛轉化光影色彩，莫內轉而用心，他心中累積了一輩子大自然光影和莫內花園豐沛綠意，這些能量，深深刻印在莫內心中，即使白內障眼力模糊，但莫內無須依靠視覺，他用心裡經驗值，依舊創作出這幾幅感動人心的垂柳睡蓮，莫內用「心」畫出庭園四季變化和他對人生的終究體悟。

 

《Morning》

 

《Green Reflections》。

 

細看局部特寫。

 

這是一個八十歲老人想要表達的燦爛繁盛，一整池子的燦爛繁盛，內化到心裡最深處之後，呈現出來的，是也無風雨也無晴的平常心。觀賞這幅畫到現在，已經幾個月過去了，但寫文章的此時，重新溫習畫中筆觸，感動依舊。要怎樣的定靜，才能在閱盡紅塵後，把所有喜怒哀愁從容沉穩記錄下來?

 

每個人都靜靜看靜靜感受。

 

進入另一個展間，這是《Morning with Willows早晨柳樹》。

 

《Clear Morning with Willows》，太陽更明亮了。

 

朝陽閃耀，波光粼粼。

 

莫內眼中變幻莫測，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的光，我也曾經歷過。在京都賞楓時，光線來來去去，一剎那的光，讓楓紅飽滿色調整個跳躍起來。然後，光走了，紅葉又沈靜下來。站在隔壁的日本人對著同伴，發出 「一瞬、本当に一瞬」的感懷。

 

人生的光也一樣，一剎那，照得人幸福滿溢，下一秒，又悲愁交集。這就是人生，晴雨陰明交盪，歡欣失意不停來去，而我們，在每一個晨昏中，在每一個因緣聚合中，靜靜閉上眼睛感受生命浪潮變化。此刻，坐在橘園美術館，被莫內筆下蓮花垂柳包圍，張大眼睛觀賞，感受四時四季睡蓮垂柳風貌，盛放與凋零不停流轉交替，宛若靜觀歲月，靜觀莫內和自己的人生。期許自己後半輩子，也能在職場的生老病死洪流中，從容靜觀。

 

《The Two Willows》畫中的睡蓮。

 

沒拍到《Trees Reflections》。

 

對照莫內視力健全時畫的日本橋，繽紛活潑，色彩鮮明，再看晚期四季睡蓮系列，畫面明顯寧靜下來，這已經不是單純描繪風景，是莫內在總結回顧自己的生命。

一整輩子對光的信仰，腦海刻印半輩子的莫內花園風景，生命中曾經強烈的喜怒哀愁，在視茫茫髮蒼蒼莫內筆下，成為沒有邊際沒有具體型態的廣闊天地，光影幻化間，整個宇宙都在其中。唯有放下執著，全然接受，才能逍遙遊於無限無窮穹蒼之中。
(取自網路圖片)

 

一直是美學白癡的我，總算慢慢感受到，貼近生命本質的藝術是如何珍貴，這也是這趟巴黎之行最大收穫。

 

若還沒機會到橘園美術館走一遭，在橘園美術館網頁上欣賞這8幅作品，也是很棒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