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4/4是我跟先生結婚十三周年紀年日,當時全家在北京度個小假,也的確獲得了一份無價的珍貴禮物!
清明假期,人山人海的北京幾乎是寸步難行,擁擠不堪的頤和園、眼睜睜地幕送好幾班塞爆的地鐵,又累、又餓、又渴的我們終於來到最靠近后海的那一站地鐵出口,問了城管與交管到底後海該怎麼走,眾人說法不一,我們真的有徹底被打敗的感覺。再打不到出租車的情況下,只好又擠上更是毫無呼吸空間的公車,好不容易下車再走十幾分鐘後,來到了后海,卻發現人“流”可畏!
為了非得要吃烤鴨的Rebecca,我們又是摸索找出全聚德,卻發現不過五點四十五分,卻已是高朋滿座,詢問服務員究竟要等多久,也是莫衷一是地淡漠著,突然先生垮下臉來,非常不高興地往外轉身就走,當下,我也悶氣不打從一處來,卻只是慣性地壓抑與不動聲色。
孩子們看到爸爸似乎山雨欲來地要發脾氣了,嚇得不敢作聲,低著頭陪小心似地亦步亦趨地跟在身旁走著。
向來,我習慣忽略自己的情緒,特別在這情況扮演潤滑劑,希望接下來的家庭戲不要開天窗,或者是擦槍走火,魚是,我建議就在后海隨便逛逛,找一家看起來不錯的餐廳吃吃就可以。
沒想到我才一提議,馬上被先生怒氣沖沖地打槍:「吃什麼?你知道哪家餐廳不錯嗎?」
當下,我擅常偽裝的和事佬面孔馬上拆穿,雖然表面上依然是沉默地笑著,但心中卻爆衝出負面情緒,並無聲碎唸著:「搞什麼呀!我也很累呀!我只是在想解決的辦法,為什麼要拿我出氣呢?!說要到后海全聚德吃烤鴨,又不是我的主意,為什麼每次都拿我當出氣筒呢?!我只是不喜歡人前發脾氣,以及懂得顧全大局,憑什麼就這樣以為我好欺負呢?!」
接下來,連我也低頭走路,卻淪到先生情緒失控地開口罵人。
「都是你!要不是你一直都沒有方向感,在頤和園找不到我們,拖延了十五分鐘,我們現在就能在全聚德有位置坐了!你看,都是你的錯!每次都這樣,都是你!」先生指著我的鼻子大罵。
罵完,先生轉向對Rebecca嘶吼:「還有你!你為什麼一定要吃全聚德烤鴨呢?都是你害的,你看!現在我們什麼都吃不到!吃什麼烤鴨!這全是你惹的禍!」
僅有Isabella置身事外,而向來在家庭動力關係裡,她也是最無所謂與更能身處風暴之外。
當下,我簡直是被勾召出更多的負面情緒!很想一樣情緒失控脫口大喊:「是誰說要去頤和園的?!我一早就說不要去哪個鬼地方,根本是人山人海,為什麼不去植物園走走就行了呢?怎麼會是我的錯呢?從一開始就是你們錯了,我也是受害者耶!為什麼現在又要繼續當出氣筒!不公平!」
真要指責別人,那腦袋裡編造出來卻自以為是的理由就像推骨牌般,嘩啦啦地將整個城市都坍塌了!
我感覺自己幾乎要爆炸,但慣性的壓抑與自持,讓我最後還是像一只沒有引信的鋼砲,被厚重鐵皮被沉沉包覆著。這內外交逼,讓我更是有種要抓狂的感覺。
於是,我竟然也對著被罵得正在發抖的Rebecca小小聲卻斥責地說:「你看!為什麼非得吃什麼烤鴨嘛!」
我這話才一說完,突然發現自己竟然也在責備她!
「責備,就是一種解除自己痛苦與不舒適的防衛機制!」腦袋裡跳出這一句話,霎時我驚醒了過來!
老天!為了眼前的家庭衝突,以及卸除自己的心理不舒適,我竟然將Rebecca當成代罪羔羊,並且不負責任地作出指責的行為!
「對不起、請原諒我、我愛你、謝謝你」
當我意識到自己對孩子的責備,並看見出乖露醜的自己,暴露出更多的無法承擔與怯弱,甚至是以大欺小的慘忍時,我趕緊在心中反覆作著零極限的練習。
一直走回到巴士站前,再度看見人流的先生,又開始情緒失控、咬牙切齒地指著Rebecca大罵起來:「都是你的錯!你聽到了沒有!」,一步之遠的我看見孩子身體像隆冬掛在樹上的最後一片葉子,顫抖瑟縮地幾乎要掉落,便一個箭步衝上去,大聲地坦白:「對不起!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大家!我的確沒有方向感,耽誤了大家的時間,而且我也犯了更嚴重的錯誤,那就是不敢承認自己的錯誤,還推卸責任到Rebecca身上!」
說完,我隨即轉身對著Rebecca鞠躬道歉:「對不起!請你原諒我!我剛剛作的就是一種很不負責任的指責行為,明明是自己錯,卻因為不敢承認,而非得將說謊、掩飾錯誤所造成的焦慮與痛苦,轉嫁在你的身上!對不起!請你接受我的道歉,好嗎?」
說完,我低頭抓起孩子的手,表示懺悔。同時也發現,她的手是那麼的冰冷,並隱隱感覺到她的緊縮與莫名的罪咎。
我知道,我與先生的行為對她造成很大的傷害,一時之間,我也很難以承受自己的失職,甚至是以愛為名的傷害,很是舉足無措與難過的,當下我又默念了幾次「對不起、請原諒我、我愛你、謝謝你」。
手心傳動裡,我漸漸感覺到孩子的溫度慢慢回來,掌心也鬆軟了許多。
「媽咪,沒關係的!」Rebecca怯生生地說著。
生命裡第一次感到這麼輕安自在!感覺自己像蛻了一層硬殼角質似的,幼咪咪地有了柔嫩地肌膚。
「原來,承認錯誤與承擔百分之百的責任,是這麼的自我釋放啊!」我長長地吐了一口灰黑色的穢氣,心底無限讚嘆著!
如果真有人要拿一億來跟我換這個生命經歷,我絕對不作二想地予以拒絕!
這時,反倒是先生不知所措起來,看我突如其來的反應,他的臉上殘留著方才對著孩子怒目的凝凍表情,因為太冷硬了,一下子也化解不開來,便慣性地還是瞪向孩子,又是碎罵了幾句,但我聽得出來他的底氣不足。
「我坦誠今天發生的這一切,我要負百分之百的責任!如果你再繼續對孩子發火,那麼就請你自己留在這裡,或者另尋出路,我自己帶他們去吃飯,我們在此解散、各自行動!」我突然勇敢地這麼說著。
說完,我又是望著依然萬頭鑽洞的混亂眼前,心中默念著:「對不起、請原諒我、我愛你、謝謝你」
「我們到底要去哪裡?我們到底要吃什麼呢?」先生歇斯底里起來,越說越像個無助又耍賴的孩子。
「我不知道,但是我需要冷靜一下!」我指的是首先刪除潛意識裡引發這一切關於責備與不負責任的老舊記憶。
「可是,我不知道自己現在身處哪裡耶!我不知道我們住的四合院在哪裡?!」先生像個迷路的孩子,一下子咩咩咩地小羊叫喚著。
接下來,就是我領著他們坐上公車,才四站就回到投宿的東城區四合院,並在附近的大鍋居解決了物美價廉的晚餐,依然有孩子喜歡的烤鴨,與先生最愛的宮保雞丁!
很有趣的是,向來路癡的我,當下竟變成了全方位的GPS,準確無誤地定位與找餐廳,這讓先生有點眼睛為之一亮,整個晚上對我射出崇拜的光芒。
我猜,這一切是老舊記憶與程式清除的結果!
當天晚上回到四合院,我找個機會與Rebecca道歉,並澄清許多時候父母為了解除自己心中的不舒服狀態,而無意識或意識地指責孩子,就像我傍晚所做的一切,我希望和她一起學習如何在面對被指責的當下,去清楚辨識。過去,我也是活在自我罪咎的牢籠裡,因為父母在面對自己內在功課的無法承受之時,而將許多過錯推到我的身上,而一次次地讓我覺得自己是有問題與不值得被愛的。而現在我希望在承擔的勇氣裡,一起打破責備的命運鎖鍊。
夜裡,孩子都入睡時,我特別在跟先生道歉一次,並謝謝他送我一份這麼無價的結婚紀念禮物,並且邀請他一起面對我們慣性指責孩子的內在功課。
先生又是一愣,臉上慣性地以僵硬線條來防衛,眼神閃爍地不想面對,過了十幾秒後才點頭承認。我告訴他,我們都習慣將Rebecca是為代罪羔羊,只因為她夠認真與察言觀色,而Isabella則是天生有事不干己的樂觀性格,於是,我們意識與無意識地用自己的負面情緒操控Rebecca,但是我們卻沒有面對自己真正的問題,以及解除焦慮的真正來源。
我分享了承認錯誤與承擔百分之百責任的那份輕鬆滋味,並再次邀請先生和我一起去面對這項慣性指責別人的內在功課,就做為我們邁入第十四個年頭的禮物吧!
當下,先生只是有點尷尬與不知所措地沉默著,但是我知道這對他來說已經是非常不容易了!
隔天,他對Rebecca特別好,還特別陪她去挑指甲油,我在心裡笑著說:「不是補償,而是勇於認錯與面對!」
但我知道這旅程是持續進行著,特別是我也體會到自己經常有的負疚與贖罪,要跳脫這自設的陷阱,的確是需要一段過程的,但我也願意對目睹的這一切,進行清除工作!
「對不起、請原諒我、我愛你、謝謝你」
多麼幸福的生命實驗,不是嗎?
雖然北京之行是充滿意外與情緒暴衝的,但是帶回來的生命功課,卻是無價的紀念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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