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察,可以是一片靠得住的衛生棉,即使細微精巧的讓人幾乎忘了它的存在,卻從未疏忽它強力吸收、瞬間嬌爽的職責,讓現起血淋淋、難堪、尷尬、好糗的一切,都能讓我們好自在的度過,並在心中開出朵朵的康乃馨。
重點是,我們得記得在現起如月信般的來潮之前,信手拈來一枚,貼上。
大年初一準備去西安前,在整理行李前腦中浮光一閃,考慮著要不要帶上幾片衛生棉,因為行過中年發現月經週期在慢慢縮減當中,有時還會提前幾天到來。最後還是作罷!心想不過四天出遊的時間,也不急著給自己這般壓力吧!
沒想到,2/5還是有了一些些徵兆,中午登上鐘樓參觀時,遠眺對街剛好有個曲臣氏,於是密謀著待會自由活動時間可以溜去快買。
團隊行程從鐘樓來到鼓樓,後來先生與小孩想喝星巴克與逛回民街,等回到鼓樓前的巴士,離團隊集合只剩下十五分鐘的時間,當下我便把照相機交給先生,說要跑去買衛生棉,沒想到先生當機立斷,就說他跑得比我快,從未買過衛生棉的他快速地問我需要的型類,便將背包交給我,轉身飛毛腿地溜了。
幾秒間的新局面,讓我一時有些錯愕,坐上小巴士的我,心裡暖烘烘了起來,是陽春三月的柳絮紛飛,有某種輕飄飄的飛旋。
總是這樣的,我絕不會認為先生是體貼與懂得照顧別人的,十二年婚姻下來,我已經固著在「照顧者」的角色,所以對自己的諸多需求,都只是隱而不發,甚至是壓抑了下來,所以習慣的靜默無聲,就像是自由活動時間裡,我就是垂懸著一分焦躁的擔心,卻怎麼也不敢佔用家人們自由活動的時間與好興致,所以硬是熬到最後她們要上小巴士時,才敢囁嚅含糊地說出。
坐在小巴上,我反覆問著自己,到底是我先搶了「照顧者」的這個角色,像玩大風吹般地霸佔住了就不放?還是先生理所當然地落坐在「被照顧者」的角色上,讓我只能經驗法則地摸著鼻子坐在相對的位置呢?
不可考!無可說!
只是隱隱地想起人間所謂的二元對立:好壞、善惡、美醜,都是相對的因緣和合,先別像狗咬著自己尾巴轉地試圖去釐清這雞生蛋或蛋生雞的問題,而是帶著覺察像一只彈簧般,把自己騰空來到某個清楚的制高點,向下一看「喔~原來我還可以選擇站在不同的位置!」
只要自己一個步移、挪身,一切相應的作用力都因此改變了。
當下,無限感激先生,他這突如其來的關心與呵護,讓我有機會去看見自己原來是可以寧馨舒適地躺在「被愛者」的角色,並感受一切的值得與幸福。
對不起、請原諒我、我愛你、謝謝你!
我在心念裡一直默念著零極限的四句話,懺悔著自己曾經在潛意識裡的老舊念頭,也感恩著先生願意成全我的善,讓我在中年在幾乎要麻痺、癱瘓的固著姿態裡,有了旋身舒展的可能。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看著小巴士上的時鐘,心裡有一些焦躁,但卻是幸福地蒸煮滾燙著焦糖的甜絲絲。
終於,在電子鐘跳到5:20的集合時間時,先生風火輪般地趕到,只是兩手空空的他,落坐在座椅上後,整個臉色鐵青與僵硬,就像是一塊風化的石。我不敢多問,就是忐忑地等待著土石流的崩落,卻束手無策地張惶著。
小巴士關上了門開始行駛,這時先生才轉頭過來沒好氣地說:「你下次可不可以自己小心一點!每次什麼東西都忘了帶,真的很不用心!」
先生似乎感覺出我要開口說些什麼時,就更嚴厲地說:「不用說了!這一切就是你的錯!」
孩子們也感到這溫差極大的眼前世界,都聳肩驚嚇著。
冰封的眼前,就連想用力喊話都怕要凍結成冰柱,有鋒稜的。
霎時,天堂與地獄的臨界,有那麼一秒,我看見自己好像因為幸福的悸動與顫抖,而恍神失去了重心,似乎要跌落了,眼下是萬丈深淵的風聲蕭蕭,越是往下看越是頭暈目眩,而那黑洞般的一股莫大引力,卻又是如此誘人的往下墜落,那就是我向來慣性的「受害者情結」,勾召出我的自憐自艾,最快速且廉價地將眼前的僵局,給出一個說法與口實,好讓我不負責任與承擔地逃脫,毋須去真正穿透這表象現起的一切。
忽而啪擦一響,心念像是脫了勾的魚兒,悠游大海。
「因形之遇物,故見之於作為而已。但凡夫迷而逐物,聖賢明而應物。逐物者自彼,應物者自我。自彼者,著於所見,故覓輪迴。自我者,當體常空,萬劫如一。合而觀之,皆心之妙用也。」-六祖口訣《金剛經》後序
到西安的行李就三件換洗衣物與這本《六祖大師法寶壇經》,沒想到外在衣物固然讓我看來日日整潔如新,而這本壇經卻讓我經歷到真正如新的轉念。
眼前先生看似暴躁怒目的一切,我到底是要選擇被表象困惑地被勾召出受害者情結與所有負面情緒?或者,我願意真正帶著覺察,讓自己如實地回應呢?
如實,惟有我能真正聽見先生心裡想要真正表達的關心,而不是被他言語的指責所蔽惑,才能看見現起一切的來去與背後真實意義,繼而無誤地依此回應。
自我,便是真正讓自己看見、懂得一切,之後了然於心地不跟隨著幻起的一切起舞,於是天堂地獄便無有分別的如常。
我的心,究竟願意如真或是虛妄呢?
眼前的一切,看似自己又可以用受害者情結來推諉一切,但事實是再度迴歸到自己與本心的對話,我到底要選擇什麼呢?
無答,卻有溫煦的一道金光照現,將我與先生之間的冰封給消解,我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默念著:對不起、請原諒我、我愛你、謝謝你。
於是,就在冰消的溼氣裡,金光化顯了一道霓虹,那是一抹懂得的照見。
我寬慰地笑了,先生始終是秉性良善的,而他愛護我的心也是溫熱跳動的,只是他習慣目標導向,眼裡緊盯著產出與結果,所以完全無法忍受自己的空手而返,於是,得將這份認知失諧的挫傷,順流地找到出口。
再一次地默念:對不起、請原諒我、我愛你、謝謝你。
清除所有潛意識裡的受傷訊息,也真正用心眼看見先生的愛,以及領會他的付出。
有趣的是,或許肉眼所見的一切沒有任何變化,眼前的先生依然僵硬直挺的坐著,但是內在細微處卻是一切如新,好像翻轉了一次六道輪迴般。
晚餐過後,我們登上南門城牆的燈會,趁著新月如眉夜色,我湊到先生身旁,輕聲地說聲謝謝,「真的很感謝你的付出,你的愛我已經收到了!」
先生一愣,繼之整個人像太陽底下的一坨奶油,融化出軟甜絲滑的香氣。
順勢,我跟他分享了許多心眼裡的看,關於愛的付出,已經超越或得與否以及多寡的向量,反而是收、受雙方的懂得與珍惜。
先生羞赧地笑了,好像有些懊惱自己對我發了頓脾氣,雖然嘴上沒說什麼,但我是懂得的。
賞燈一路上,孩子們笑鬧著,我也盡責地拍照著,先生竟然幾次要大女兒幫我跟他拍合照,並把我一把摟過來親熱地靠著,讓孩子們看了笑得花枝亂顫,而我則是又驚又喜,時而分神地擔心著我那支有點重量的長鏡頭。
賞燈結束後,小巴士送我們回到旅館,沒想到先生竟然把背包交給大女兒後,就一溜煙地跑了,等我回神隔空問他要去哪裡,他笑得滿臉神秘又調皮地說:「幫你去買東西啦!」
我聽了又是一陣窩心,大聲喊著叫他回來,沒想到先生真是腳踩風火輪的哪吒,迅速消失在夜色裡,這一幕看在孩子眼裡,喜孜孜地像兩朵蓄滿了蜜的花。
後來孩子緊急上了樓放下了背包與上完廁所,就趕著要去飯店大廳等爸爸,就怕他沒有房卡按電梯,兩姊妹可是同心喜悅著,彷彿父親愛我的這一刻,像一陣春風日暖,讓他們的快樂更是肆無忌憚地綻放著。
過了近二十分鐘,我就聽到房門前吱吱喳喳的說笑聲,打開門先生笑瞇瞇的遞來一包衛生棉,還強調他買的是高吸收量與蝶翼,還兼有集中導流與薄荷輕爽功用,我滿是感激地收了下來,還得小雞啄米地親他一口,然後將他趕回隔壁房去睡。
有一朵花,開了!那是心底最柔軟土層裡,緩緩綻放的一朵最溫柔嬌美的花。
先生的愛如春風日暖,也照撫著心花的滋長。
我還是笑了!
先生果然是功能取向的,雖然第一次幫我買衛生棉的他,真的不知道月經第一天是量少的,根本毋須這種超大吸收量的(Ultra),但他終究用他最樸質的愛來守護著我的需要。
夜裡,為求心安我還是使用了一枚,果然股間甚出一絲絲的薄荷涼意,衣時還真是有點不習慣這感覺,就像是被愛著的,雖然感到陌生,但也是我學習接受的開始。
那一夜,睡得特別安心香甜,也許就是緊貼著的那枚衛生棉。
我想,幸福真的無所不在,只是關鍵在於我能不能時時提起那枚讓人幾乎忘了它的存在的覺察,一如這精巧的衛生棉,適時地將表象世界的種種幻像吸收、清除,並把乾爽留給自己。
我真的喜歡這個衛生棉的隱喻,就在日常生活裡,提醒著自己這讓人幾乎忘了它的存在的好朋友-覺察,才是生命幸福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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