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不再是 “不敢”的反向操作、壓抑或驅迫,而僅僅只是想為自己找些樂趣。
過去,我總是在某一種嚴厲斥喝聲音的強迫下,不去理會自己的害怕與抗拒感覺,就只能被逼到死角般地敢。
這是老舊信念下的老掉牙故事版本!
現在的我想說:沒什麼敢不敢的問題,就只是想為自己找找樂子呀!
七月出回到台灣,帶著孩子參加由《山野悠遊》所舉辦的四天三夜的哈盆古道親子野營活動,第二天的跳水活動,著實讓我成為眾人笑柄,尤其在一群小孩面前,輕而易舉的事一跳卻演變成半小時的雕塑課,卻也給我自己上了一次「感與不敢之間」的生命功課。
眼前的深潭聽說有五公尺深,穿著救生衣死拉繩所才到對岸跳水點的我,馬上被冰水給急凍到嘴唇發紫。
對於孩子而言,這一跳不過輕鬆簡單,就是貪玩著那炎炎夏日裡的溪水清涼反差,但對於大腦作用旺盛的成人如我,更多危機感所挑起的老舊的防衛模式,才是讓我疲於奔命的所在。
我站在岩邊,全身僵硬如石,望著深潭的水莫測的高深,時有向下的渦旋波影,泛漾著未知的黑。
到底該不該跳呢?
我陷入了尷尬的兩難!
眼前是危機四伏的深潭,後有一群孩子們的嬉鬧,高喊著:要是你沒跳下去,我們乾脆就用推的。
聽著他們倒數計時聲,我真的越來越覺得自己又被逼到無路可退的死角。
怎麼辦呢?
幾次當倒數到二時,我竟本能地全身往後退,抗拒力量之大,讓孩子們都失去了促狹捉弄我的樂趣。
我怎麼會把自己逼到這境地呢?我心裡懊惱著,記憶連結到許久的生命事件,都是被逼到最後的奮力一搏,就是不敢也要裝敢地衝衝衝。
這種被人拿著刀押上刑場的感覺真是不好,感覺無力、悲哀與將自己都棄械地交付任人宰割。心想,我都四十歲了,何必讓人如此強迫呢?總給自己一些些慈悲吧?
於是,我鼓起勇氣轉身要孩子們就放過我吧!好心地讓我自己決定什麼時後準備好了要往下跳。
到最後,飢餓難耐的孩子們聞到對岸的咖哩飯菜香,已不管這眼前大人的扭捏,紛紛小鬼頭像下餃子般地撲通撲通地跳下去,游回去吃午餐。
而我呢?
硬是被孤伶伶地晾在岩石上,卻也留下更多自我對話的空間。
許多有趣的對話,像猛鬼開閘般地出籠,而全部都是來自腦袋裡的鬼影幢幢,還有一大串老掉牙的故事,無不是跟著人群起鬨地要自己一定得跳下去,不然就太沒面子了!或者,總是要符合大家的歡樂期待云云,說怎要都要全力跑龍套演出。
保住面子、符合他人期待,幾乎是我前半輩子的生命主線故事,到最後我反倒像是配角般地任人使喚演出。
我到底想做什麼呢?
又或者,我到底想給自己帶來何種生命樂趣呢?
似乎這兩項基本問題,從未列入自問自答範圍內。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開始有些焦躁,腦袋空轉得更加失控,弔詭的是,站在岩石上望著一泓深潭的邊緣經驗,按理說身體的危機感應該是很敏感與觸發的,卻偏偏我發現眼前的恐懼並非來自身體臨場的訊號,卻是大腦裡陳腐過時的恐懼經驗,好像考場拼命翻書的急就章,根本是完全脫離當下時空的種種前景。
腦袋的運轉耗盡了身體的所有能量,我口乾舌燥,再加上咕嚕咕嚕的飢餓,烈焰驕陽下的我,皮膚迅速地被曬乾,乃至體溫急速竄升。
霎時,我真的覺得自己像一只雕像,漸漸地要風化了。
我告訴過度作用的大腦:停!停!停!
很是刻意地要暫緩所有的意識,以及慣性的思維模式,就僅僅是讓長期被切斷與荒蕪了的身體與神經傳導,重新連結與回報眼前的一切。
這下,就交給身體吧!
我無賴地癱著。
果然,大腦一被遏制了亢奮的慣性,血流就開始散溢到感官與肌膚的表層,我開始感到身體的存在了。
眼裡接收的是深潭的清涼顏色。
耳邊是風聲、水流聲與蟲鳴唧唧。
鼻子聞到了對岸的食物香氣,挺誘人的辛辣咖哩。
舌尖快要乾涸乃至萎縮了,於是無力地下垂,想要嚐一口那溪水。
身體站了快一小時的僵硬與皮膚乾裂,真想投入水的冰涼懷抱裡。
一念,竄了進來。
有沒有可能,就是想為身體找份清涼呢?
噗通一聲,我就這麼跳了下去。
沒有太多應付腦袋的諸多理由,就僅僅是為了取悅自己的身體,讓自己感覺好極了!
當躍下水的這一刻,冰涼直竄,我開心極了,覺得這次的敢,真的是破天荒的創舉,倒不是行動上的敢,卻是在心念裡的對己溫柔,「只是想為自己尋找快樂!」
一個念頭罷了!
但這一念,卻讓我的敢,有了質變。
很是欣慰了,終於能為自己的快樂,作些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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