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日子也需要反差,才能在如常平凡中,嚐出餘韻濃郁的幸福味道。
每天,一大清早5:30,在設定的手機鬧鐘,從麻利的震動快要轉到鈴聲大響的前一秒,我早已彈跳起身,先發制人地將手機鬧鐘關閉,隨即展開追趕跑跳碰的一天。
即使一天的開始是如此匆忙緊湊的,但我的精神緊繃多半來自於早與晚其實可能只差一秒鐘的兩端,而不是眼前數不清的特急件任務,我在僅差一秒的時間掙扎,其實是不忍這麼早搖醒香甜熟睡的Rebecca,而總是出於母親私心地想讓她多睡那麼一秒鐘,但為了讓老是慢半拍與望著遠方瑞士發呆(這是德國諺語用來形容人的失焦出神狀態)的她趕上7:03到陽明山的校車,我又不得不上緊神經發條,在她屁股後面使命地催促著。但,Rebecca的爸爸對我這個台灣媽媽非常有意見,常認為我把孩子本來應當承擔的責任往身上攬,忘了讓孩子在適當時間獨立自主。例如:孩子賴床桿布上公車,那就如此吧!她自己總會學到教訓的!或者早餐實在來不及吃,那麼就餓著吧!從一點小痛苦中得來的教訓,總是印象特別深刻的。以此類推,舉凡沒梳頭、忘記洗臉、遺漏作業簿、忘了帶點心…通通是孩子本該承擔的責任,而做父母親的不過是協助她罷了!說實在,我很難辦到,或者更確實地說,我是透過監督孩子,去發散我某部份自體無法消解的能量吧!雖然這個部份也是我自己需要多花些時間面對與處理的,但面對眼前與先生在孩子教養上的觀念相左,經過這麼多年的婚姻磨合,我已經練就一身陽奉陰違的好功夫,早餐的餐桌上,表面我是輕鬆自在地,但暗地裡我則是不斷使眼色,要Rebecca別發呆了,趕緊喝上一口蓮藕粉羹吧!常常在JoJo轉身去拿杯牛奶時,我狡猾地湊到Rebecca耳邊低聲催促著她:「快吃蝦皮糙米粥,再過五分鐘你爸爸就要帶你上校車了!」等JoJo再回來餐桌時,我還得輕鬆自若地喝著我的糙米茶。有時,明明到地下室穿鞋準備出門的前一秒,我還是不放心地再多塞一塊蘋果到Rebecca嘴邊,就怕她給餓著了,但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還得堤防著JoJo那2.0的飛機機長鷹眼掃描(JoJo過去可是德航的儲備機師!)。反正,從5:30到7:03之間,我是身體緊縮的,眼前所有的任務簡直萬箭齊發,讓我真想變成千手千眼的觀音,搶在同一時間處理所有特急件!
終於,送Rebecca出門後,我總算鬆了一大口氣!
如果說5:30到7:03之間的時鐘,轉得像大熱天裡的最高速電風扇一般,那麼接下來的7:03到8:15這段時間,那時鐘的長針與短針,可能突然牽手拉開180度,變成左右搖擺的翹翹板,永遠沒有順時針前進,只會上下弧度地擺動著,而坐在那時針上頭的,就是我與賴皮小蛇Isabella了!
Isabella目前還只是榮光幼稚園的小班,玩樂當然是最主要的工作,所以根本沒有所謂遲到的罪惡感,於是,同樣一顆媽媽心,面對兩個不同求學階段的孩子,我竟然有著天差地別的質地與硬度。在7:03的臨界點,我那原本皺縮成一團,並且呈現不規律抽續的心肌,彷彿被打了鬆弛劑似地,一個反轉,開始無邊地放鬆,那心臟肌肉群束,乍地像天空爆開的五彩煙花,無限大地向虛空飛散,直到沒入黑洞般的穹蒼裡。
在大陸冷空氣來臨前的時節,我總是做著運動,而她則在一旁玩著木偶,導演無數的想像戲碼,但寒冷的冬天一初來乍到,原本各自玩著自己把戲的我們,竟然像磁鐵般給吸在一塊。Isabella是冬天出生的小蛇,所以理當該冬眠的,因此賴床似乎是可被原諒的,而我不僅被她那一臉的溫香甜暖所吸引,更是被冬天那被窩像盤絲洞的別有洞天引誘著,我完全自暴自棄平日勤奮媽媽的好形象,更不顧自己早已在一大早追趕跑跳碰的暖身,奮不顧身地跳入Isabella那溫暖的被窩裡,準備好睡回籠覺的好心情,哇!我像跳入想像的棉花雲彩般,有種使點小壞把戲的竊喜。
被窩裡的Isabella暖烘烘地像個小火爐,惹得我使壞地用我的小冰手、大凍腳,貼著她的溫度取暖,她被我這麼一瞎攪弄,還是好脾氣地微微掙開惺忪雙眼,又是招牌的迷人笑容一個,「媽媽,我—愛—你」她用著慵懶又像是在夢境中的囈語說著她的慣用語,Isabella就是這麼好脾氣,被媽媽捉弄都還是溫吞地不上氣,她的粉藕小手伸出環繞著我的脖子,示意要我靠向她,喔!我感動地竟變成一個小小孩,撒嬌地依偎在她的溫香柔軟之中,「嗯,我好冷喔」我裝可愛地說著討人憐,這時又閉上雙眼的她,把雙手手掌貼在我的臉頰上,彷彿在給我取暖似地,還突如其來送我一個帶有整晚滿足睡意的小香吻,喔!我知道此刻的她還在半夢半醒之間,所以開始無限制對她予取予求,我說:「我要一百個親親」,她闔眼地大方相送;我說:「我要很用力的抱抱」,她使勁吃奶的力氣抱緊我,幾乎要把我陷進她自己的軟嫩身體裡;我問:「你愛媽媽嗎?」她又是慵懶地將眼睛掀開四分之一,卻中氣十足地回答:「我最最最最最愛媽媽了」;我問:「你長大還要不要像現在一樣抱媽媽?」,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她用行動表達最高度誠意,把我又摟得超緊的;我問:「你長大要不要帶我去玩?」,她不假思索地接著阿莎力回答:「好,我們去京都、多倫多,我開飛機帶媽媽到處去玩」…我這場愛的需索,簡直逼她在朦朧未醒時開支票,我都笑自己真是壞心腸,但Isabella卻好心地完滿我的願望,讓我在一天的開始,是如此幸福滿溢的。
我的一番需索逗弄,Isabella也差不多醒來了,這下換她出招讓我配合演出了,我們先是玩在風雨交加的野外,我們兩個飢寒交迫地躲在帳篷裡,這種虛擬情境更增加我們被窩的溫暖,這讓我想起小時候躲在桌底下,把毛巾被夾在抽屜邊當帳篷,與弟弟們玩獵人上山打獵的迷路景象,原來災難情境是可強化現有生活的幸福指數。玩膩了,Isabella又開始換場景:「媽媽,我現在是隻小狗狗,你幫我搭好狗窩」這時我得四肢伏地,把自己當成狗屋骨架,撐起棉被當狗窩,然後把她這隻小狗包覆在下面,她嬌聲地旺旺叫著,看得我這個狗窩都會笑,接著她又出了個新任務:「小狗狗長大了,要換個大狗窩」老天!我現在得從四肢伏地,變成手掌、腳掌四點支撐的伏地挺身,只不過更高難度動作是身體得向四方極度伸展,才能符合大狗狗窩的需要,這時她笑開懷地更大聲旺旺叫了,我被她逗得忘了大狗窩的任務,笑癱地崩塌了狗窩,我滿身地覆蓋在她肥滋滋的身上,「狗屋被風吹倒了」我耍賴地宣示著,然後就開始全身隨機地喝她的癢,讓她逃竄地像隻活溜小泥鰍。
玩累了,Isabella吵著要起床了,但媽媽卻賴床地緊閉雙眼:「Isabella,我們今天不要去上學,一直在床上玩和睡覺好不好?」這下換她擺出媽媽的義正嚴詞:「不可以!你是懶惰蟲,我要去幼稚園快樂學習。」喔!怪了!不是平日我都得拖她下床,拐騙她說小朋友都在幼稚園等她玩,得趕快上學去的嗎?怎麼現在換她急著要去學校了?我故意磨弄著她的耐心,繼續躺在被窩裡裝睡,「媽媽,你是懶惰蟲!我數到三你要快起床,不然你要面壁思過一分鐘喔…」她故意把尾音拖得長長的,就是要給毫無動靜的我有一點時間準備,不過她看我躲在被窩裡偷笑她的恰北北媽媽樣,氣得腮幫子鼓鼓的,就把我的棉被一掀,再加把勁把我推到床下,不過我早就笑得在地上爬了,我想他見識過我的懶人功之後,搞不好易地而處,往後可就不會再賴床了!
一天的開始竟然是由白雲般的被窩天空所撐起,讓我整整一天都有蓬鬆的好心情,或許,偶而與孩子賴一下床,雖然輸掉一些時間,但換來的確是更多的親密與歡樂。原來,冷冷寒冬也能有生活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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