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樣的等待才算等待?
我覺得自己像阿里山的神木,枯立了三千年,然後一寸寸地去體會細胞壞死的痛苦…然後某些藤蔓種子在身上發了芽,在我身上攀爬,然後長成繩索把我的耐心勒死…然後空了的心無故又萌長了另一棵小樹…那樹根札進了我的神經,像把刀越插越深…
這樣的等待值得嗎?
我不知道已經等了多久?有三千年了嗎?不!已經三萬年了吧?風來雨往,電擊雷劈…覺得自己正在枯萎,真希望快快死去…可是,我還是要繼續等待,等待已然變成一種習慣,不!等待已經變成目的,等待的本身就是它的全部,等些什麼呢?那有什麼關係?如果真的等到了什麼?豈不是要中止等待,那可怎麼能習慣?那可怎麼再活下去?
頭烏線又在叫著:「是誰打破汽球?」這荒唐的畫眉鳥兒持續叫著,高山上那有汽球?如果有,牠又能怎麼著?即使汽球沒被打破,它也該飄向屬於它的天空…
是的,它是屬於天空的,而你也是。像一陣風,來去無蹤,你成就了我的等待,因為你,我的等待才有了意義,然而你還在麼?我還要繼續等待下去麼?
秋海棠無所謂地開著,干卿底事?它酸著的心汁也無人搭理,就像我的心…我的臉該像它的葉般的斑駁了吧?我的心該被它的鋸齒鋸裂著吧?那是什麼樣的痛苦呢?可怕的是,我只剩一種感覺,一種沒有感覺的感覺,人們怎麼說呢?是不是「麻木」…
春天離得好遠好遠!自從你走了之後,自從等待開始之初,我就不曾見過花兒開,葉芽萌…這山間只剩淒寒,只有迷霧,和無盡惱人的空寂。你曾說山的空寂是為了廻盪我的歌聲,幽谷都為我的歌音共鳴…你喜歡聽我唱歌,你說我的歌音像春神的手,撫得一草一木都快樂…但你走了之後,我只會低泣,只會嘶吼。永無止盡的等待使我傷悲,最後只有哽咽,只有沉默。
有時羅氏樹蛙在叫,我以為是你的開門聲…可是門都換成了鋁門,從前的木門早已朽腐。你的心也朽壞了嗎?還是你不再認得我的家門?
你還記得你的承諾嗎?你愛這片山林,你愛朦朧的山野,你愛這些一葉蘭,你愛在神木底下散步,你愛我…所以我把我的心給了你,把我的貞操為你奉獻,我為你等待…
施孝榮有一首歌「拜訪春天」聽了就讓我心痛…我們有著同樣快樂的相逢,為什麼你不是那春天再來拜訪我呢?
我看到教科書上有一首「題都城南莊」: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去處,桃花依舊笑春風。
那不正是我們的寫照嗎?你來的那一周的歡樂,成為我一生的苦痛,你說你很快就回來,要我耐心的等待。我等著你,等著花開花又落;我等著你,不管族人的恥笑;我等著你,等到神木也都因腐朽而被放倒…我仍等著你,由一個人等到兩個人。你知道嗎?當你的女兒拿著書本,問我「人面桃花」的意義…我的眼淚都結成了冰…
我怎能告訴她她的父親已成陌路?我只好要她陪我一起等待,要她相信真情不渝…
你到底要我等到何年何月何日?
你搭乘的那班小火車為什麼只有去程,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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