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小容完完全全的在我的生命中消失,我的手指從此不能再觸摸到那柔細的頭髮,我的耳邊不再有甜美的聲音對我細語,我的身邊,也不再蔓延著那股香味。只有在夢中,我才能將小容輕輕的抱在懷裡,聞著她那股迷人的香味。大約是在一個月之後,我坐在床上,聽著音響裡傳出的廣播。這一段時間,我慢慢的能夠習慣沒有小容在身邊的生活,慢慢的習慣沒有她陪我聊天、幫我剪指甲、幫我梳頭髮,慢慢的習慣沒有她在我身邊照顧著我的生活起居。唯獨,只有那股香味,是我一直無法忘掉,無法戒掉的習慣。一天,房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我的房門被用力的打開。之後我只聽到一個急促的喘息聲,我心想應該是老姐吧,也只有她會那麼沒有氣質。
『姐,是妳嗎?』我問。
「小路!剛剛爹地打電話來!」老姐一邊喘氣一邊說著。
『喔?他們有說什麼嗎?』我問。
「他們叫我馬上帶你到美國!」老姐還是直喘著氣,但是語氣中感覺很興奮。
『為什麼突然要我們去美國?』我好奇的問。
「爹地的朋友找到了一個眼球萎縮但是角膜完好的瞎子,願意將他的角膜捐贈給你,爹地要你馬上到美國,準備手術。」老姐很快的說著。
『妳的意思是……我很快就看得到了嗎?』我不敢相信的說著,眼淚又從眼睛裡溜了出來。
「對啊!你馬上就不會是個瞎子了,真是感謝上天啊!」從老姐的聲音中,我聽得出她也哭了。
那一天,我們姐弟倆像瘋子一樣,抱在一起又哭又笑,當時的我想著,如果此時小容在我的身邊,那該有多好。雖然不是第一次到美國,但是什麼都看不見的上飛機,什麼都看不到的踏上美國這一片土地,倒還是第一次。其實對現在的我來說就跟在台灣時差不多,因為眼前都一樣是一片黑。老爸跟老媽很早就在機場等著迎接我們,老媽一看到我,還是一樣哭的晞哩嘩啦,只是這一次算是喜極而泣,而老爸還是依然開心的跟我聊著天。在美國的家中待了一天後,我們便動身前往醫院,準備進行手術。雖然這是我第一次上手術台,但是心中卻一點緊張的感覺都沒有,反而充滿了雀躍的興奮感。因為我想,等到這個手術結束了,我就能看到了,就能繼續看到小容的笑容了。手術非常的成功,在完成手術的幾天後,老爸、老媽跟老姐圍在病床旁邊,等著醫生拆下我眼前的繃帶。在醫生的指示下,我慢慢張開我的眼睛。
『為什麼?我怎麼會什麼都看不到?』張開眼睛後,我驚慌的說著。聽到我所說的話,在場所有的人都嚇的倒抽一口氣。老爸忙著詢問醫生,為什麼都移植新的角膜了,還是依然看不到。而正當醫生用著一堆我聽不懂的專有名詞跟老爸解釋著可能發生的情形時,我突然大笑的說:『哈哈哈哈!我是開玩笑的啦。』這個時候我帶著勝利的笑容看著錯愕的老爸、嚇到流出眼淚的老媽、一臉茫然的老外醫生,還有……握著拳頭怒目看著我的老姐。
「你搞什麼鬼啊?你以為這樣很好笑嗎?」老姐說。
『我是覺得不錯笑啊?』我心想,難道不好笑嗎?
「你以後要是敢再開這種玩笑!你就給我試試看!」老姐說完後高舉起拳頭,我原先以為她要扁我,沒想到她卻緊緊的抱著我,「以後別再開這種無聊的玩笑了。」老姐邊哭邊對我說。
『喔……』看到老姐抱著我哭成淚人兒,我突然覺得剛剛的行為實在很幼稚,雖然我依然覺得蠻好玩的。
眼睛恢復光明後,我們在老爸跟老媽的要求下,在美國住了幾天,後來因為老姐學校還要上課,我們便起身準備回台灣。老媽認為反正我現在也是休學,要我再留在美國一段時間,讓老姐先回台灣。但是我以想早點回台灣準備研究所為理由,決定跟老姐一起回去。其實,我是想早點回台灣,早點看到小容。回到台灣前一晚,我又失眠了,理由還是為了小容。只要一想到,我又能夠聽到她甜美的聲音,聞到她身上獨特的香味,我就高興的睡不著。同時,我也責怪自已為什麼那時要說那些話傷害小容,『我一定要以一輩子的時間好好的補償她,我發誓!』我在心裡暗自對著上天許著承諾。
在回家的路途上,我的心情一直都是愉快著,重現光明後,一切的景色都變得非常美好。我跟老姐先由美國搭飛機到中正機場,由於想早點回家,又搭國內線回小港機場。下飛機後,發現大家竟然都來了,我在機場裡受到了非常熱烈的歡迎,好像剛從美國贏了什麼獎牌回來一樣,外人一定不知道,其實我是贏了一對眼角膜。我環視著來為我道賀的人,阿怪牽著朱熊的手開心的看著我,我發現朱熊好像變瘦了很多,是因為剛換完角膜的錯覺嗎?而駭客也帶著坐在輪椅上的小翠來迎接我,小翠看起來開朗了很多。阿森也牽著不久前才答應跟他交往的Amy姐,幸福的看著我。至於阿文跟龍兒雖然還沒交往,但是看她們兩個人形影不離的樣子,我想應該快能傳出喜訊了吧。還有話劇社的許多學弟妹都來了,每個人都開心的恭喜我。唯獨,只有小容,我在人群裡找不到她的身影。這個時候,小容應該是不會缺席的啊。
『小容呢?』我問。只是,在場竟沒有一個人能告訴我,小容在哪裡,為什麼沒有來接我。
『小容呢?她為什麼沒有來?』我提高音量,又問了一次。
「我們也不知道她在哪裡。」站在我身後的老姐說。
『什麼意思?』我不解的看著老姐。
「就在你趕走她那天後,她辦了休學,接著就像消失般的失去聯絡。」老姐看著我,慢慢的說著。
聽完老姐說的話,我帶著疑惑的眼神看著在場的人,只見阿森慢慢的走向前拍了拍我的肩膀,對我說:「我們有試著找她,只是都沒有用,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聽完阿森的話,我無力的低下頭,一語不發的站著。直到老姐拍了拍我,對我說該走了,『能先幫我把行李拿回去嗎?我想一個人去走一走。』我說。
接著,我一個人到了很多我曾經跟小容一起去過的地方,想著我跟小容的每一句對話,每一次的接觸。想著自已的無知,自已的自作聰明,自已對小容的殘忍。我在心裡問著上天,為什麼給了我光明,卻把小容從我的身邊帶走,又把她帶到哪裡去了呢?突然間,我又聞到了那股熟悉的香味,那股讓我魂牽夢縈的香味。
『小容!』我叫著小容,看著四周,但是卻不見小容的身影。我循著香味的方向,在右手邊看到了一家花店。一間名叫「奇蹟」的花店,那間花店在店門前放了許多跟小容有著同樣香味的花。
「這位先生?需要我為您服務嗎?」花店的小姐帶著陽光般溫暖的笑容對我說。
『請問,這個是什麼花?』我指著眼前跟小容有著一樣香味的花。
「這個是桔梗。」花店小姐親切的跟我解釋著,「桔梗的花語是“永恆不變的愛”,很適合送女朋友喔。」
『永恆不變的愛……』我在心裡默想著桔梗的花語,『我要一束桔梗,能夠幫我包一下嗎?』接著對花店小姐說。
「先生,這是您的花,非常感謝您的光臨,祝您幸福喔。」花店小姐將包裝好的花交給我時,又以溫暖的微笑對我說著。
『謝謝。』我接過她手上的花,也微笑的回應她的溫暖。
這一天,我在這間名為「奇蹟」的花店找到了希望。看著懷裡的桔梗,心想著如果它真的代表「永恆不變的愛」,那麼身上有著桔梗香味的小容,一定會回到我的身邊,如果她也是愛著我的話。從那一天起,我都會在床邊插一束桔梗。在充滿了桔梗香味的房間,我閉著眼睛,懷念著當我還是瞎子時,小容在我身邊照顧我的那些時光,假裝著小容還在我的身邊。同時也希望,她能快點出現在我的眼前,讓我對她說一句『我愛妳』。在等待復學的這一段閒置時間裡,我常開著老姐的車四處跑,漫無目的的開著車穿梭於街道之中。就連我自已,也不是很清楚我這樣做的意義為何,或許我只是傻傻的認為,我跟小容會在某個地方,像電影情節般的相遇。記得過去的我,對於那種浪漫的情節都是嗤之以鼻,沒想到如今的我,卻成了一個無可救藥的浪漫奢望者。阿龍在我眼睛恢復光明後,又當面拜託我,向我邀了幾次稿。雖然上次的話劇我沒能親眼看到成果,但是根據阿怪他們的轉述,似乎「夏日疝氣」在校內引起了一股不小的流行,「你的疝氣發作了嗎?」成了校內學生見面必說的問候詞。只是最近的我,除了小容外,腦子裡連個屁都沒有,總不能叫我用小容連續打個幾萬字交給阿龍吧。直到有一天,由於一首歌,驅使我將對小容的思念化成了文字,寫成了劇本。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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