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姘居多久了?”
“昨晚……不對,該是前晚了。”
矮個子一拍桌子:“胡說,你不要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幹的什麼我們都清楚。”
“我不清楚,”我衝著他一笑,“那時候我記得床底下也沒你趴的地方。找個女人又有什麼大不了的,你情我願,其實這事我付出的比得到的要多得多。”
“你承認你殺了她了?”
“笑話。那是你說的,不是我說的。”
“好了好了”,那高個子忙道,“那你們是在哪裡發生第一次關係的?”
“我家。”
“她什麼時候走了?”
我想了想,道:“是昨天吧,下午兩點。”
“你怎麼記得這麼清楚?”
我衝他一笑:“同志,她走的時候我看了看鐘。”
這時,那個瘦皮猴法醫從外面進來,在高個子耳邊說了兩句,他叫道:“真的?”瘦皮點了點頭。
那高個子轉過頭,對我道:“我問你,你們在發生關係時,有幾個人?”
“兩個。”
“撒謊!”高個子也有點沉不住氣了。我的臉一沉:“這有什麼好撒謊,我又不是性變態,受玩漢堡包的。怎麼了?”
他象受到沉重打擊一般,苦著臉,道:“你先回去吧,聽候傳訊。”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要求有知情權。”
“在她那裡發現了第三個人的精液,而且比較新鮮。”他看著我,又正色道:“在沒有結案以前,你必須隨時等候傳訊,不能離開本市。”
回到家裡,已經是下午了。因為我的嫌疑少了,而在我之後與她發生關係的那人成了最大的疑犯。
那人就是王強林。
一進樓,那對新婚夫婦正走出門來。那新郎鄙夷地看著我,我只是低著頭走過他們。走過他們時,在新娘的身上,一股濃重的香水味道撲面而來。
樓道陰暗潮濕,墻上,一些石灰剝落得不成樣子,一片片掛下來象是些標語,整幢樓彌漫著一股妖氣。我從口袋裡摸出鑰匙,心裡,突然跳個不停。
不久以前,這一層還有三戶人家住著,轉眼,就只剩我一個了。開門的時候,我的心底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陣凄涼。
回到家,我倒頭便睡。
夜已深。我被那個裸身的老婦驚醒的時候,才發現天下雨了,而我居然開著窗睡著了。因為我的床就靠在窗邊,雨打在我身上,把我的被子也打濕了一些。
我開著了燈,去關窗子。
當窗子關上的那一剎那,我突然看見,在玻璃窗上,隱隱約約地,映著兩個人影。那另一張臉暗淡無光,象一張褪色的照片,那張臉上,似乎還有一種不懷好意的微笑。
那是一張老太婆的臉。
雖然有著微笑,然而,在她的眼裡,是一種盛氣凌人的傲慢,還似乎有一種刻骨的仇恨。
因為太突然,我嚇得鬆開手,一股風正吹進來,象從我手裡奪走了窗戶,那窗子“砰”一聲,又開了,雨點登時又打進來。我回過頭,毛骨悚然地看著我身後。可是,身後沒有人,連一隻老鼠也沒有。
我轉過身,關上窗子。現在,雨敲在玻璃窗上,“沙沙”的一陣陣,讓我心頭一陣陣發涼。
躺在床上,我還在想著那張玻璃窗上的臉。也許,那是我的幻覺吧?
躲在潮濕的被子裡,我突然聞到了一股惡臭,伴隨著輕輕的“■■”的聲音,象是從梳妝檯裡傳來的。
我忍受了一會兒,然而這聲音細小而堅決,越來越清晰。我翻身起床,坐到梳妝檯前。
鏡子裡,我的臉象涂了一層白粉一下,沒一點血色。
這聲音象是有什麼東西在撞木板。也許是那種蛀木頭的報死蟲吧,歐洲人迷信地認為那是預示一個人的死亡,但我不信。儘管我記不清我小時候的事了,但我相信我不會迷信。
我拉開了一個抽屜,裡面什麼也沒有。我發瘋似地拉開了另一個,裡面一樣空空如也。可是,這聲音卻一下子大起來了,還是從梳妝檯裡發出來的,就象在我耳邊一樣,那股淡淡的惡臭也濃了一些。
顯然有一個暗屜。
我猛地把那兩隻抽屜都抽了出來。
裡面,果然有一扇小門。我伸手到桌肚裡,拉開了這扇小門。一隻蟑螂一下竄出來,嚇了我一跳。
這隻蟑螂相當肥大,我抓起拖鞋,猛地打下去。蟑螂被打得扁扁的,從肚子裡冒出了白漿,六隻小爪子在空中胡亂揮舞著。
現在,那種聲音沒了,可是,那股惡臭更濃了些。
我湊上前去看了看,那股惡臭象是有形的一樣一下鑽進我的鼻孔,讓我幾乎要吐。
光線太暗,看不清,只依稀看到有一小段象粉筆一樣的東西躺在那暗屜裡。
我找了根棍子,把那一小段東西撥出來。“啪”一聲,那東西掉在了地上。
那是一截已經開始腐爛的手指!
我盯著這一截手指。它被切下也有很長時間了,斷口的皮肉已經變色,流出膿水來,也許這成了蟑螂的美味吧。
我用一張廢報紙把這截手指包起來,扔進了垃圾箱。就算這暗示了另一起案件,我也不想再惹麻煩了。
窗外,雨還在下。
王強林只承認那天晚上他鑽進了了徐貴家裡,和徐貴的老婆發生了關係,一口否定他殺人。也許他酸溜溜的咬文嚼字惹惱了人民警察,警察還在給他做工作,他認罪也只是個時間問題了。
然而,有一個可怕的傳說在漫延開來。據說,徐嫣和她媽都是因為被吸乾了血而死的。據說被吸血鬼咬死的人也會變成吸血鬼,但那兩個女人都沒有回來吸血,可見這個傳說只是謠言。可是,這個故事不脛而走,越傳越真,廠裡的領導怕影響不好,允許我帶薪休息。
城管部門的人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消息,來做過工作了。馬家騏還有點要求,那對新婚夫婦卻已經同意了立刻搬走。但公安局的人卻來干涉,說在結案之前所有人都不許走。好在王強林雖然還沒鬆口,看情形也快了。
馬家騏整天苦著臉,而他的老婆的臉上也開始淡了些容光,有點不滿足的表情了。馬文江因為就算治好了也只能尖著嗓子說話,讓馬家騏也高興不起來。馬家騏的大女兒馬文虹卻一直正常上班,和那新娘卻好得很,常在一塊兒說些悄悄話,有時見到我忙停住了,象是商量什麼軍國大事,只是她們看我的眼神卻讓我無地自容,覺得自己的嫌疑實在不該洗清。
樓裡,沉浸在一股陰森和恐怖的氣氛中。
又是兩個星期。
王強林還沒鬆口,因為警察還沒有來通知。
我還在休息。那天我去廠裡領了工資,想再去那個去慣了的小店喝酒,可是門上貼著封條,邊上的人告訴我,老闆因為販賣假酒,吃死了兩個人,被抓了。我想他可能是冤枉的,至少他沒賣我假酒過,我喝下去的酒除了頭痛一些,沒什麼不適。
我找了另一個地方喝了一頓,昏天暗地地回來了。
天很暗,因為農曆月初,月亮很小。我走到門口,又覺得眼前如此熟悉。樓梯象一條蛇一樣在蠕動,我幾乎踏不出一個穩一點的步子。我坐在樓梯口,想醒一下。
藉著外面照進來的路燈光,我憂鬱地看著手腕上的一個傷口。
儘管我想不想來我以前做過什麼,但我相信我一定受到過很大的刺激,因為那個傷口正好和大動脈在直角,電影上壞人割腕自殺常是砍在這個位置的。
我正在憂鬱的時候,忽然又聽到了那種細小的聲音。低沉,象從一個密閉的箱子裡發出來的,象是一個啞巴在哭,夾雜著粗重的喘息。
這讓我有點毛骨悚然。如果徐嫣回煞,那可也太遲了點了,早斷七了。
我不由閉上眼。
我瘋了麼?
那聲音象針一樣直穿過我的耳膜,刺到我腦子深處。
我站起身,做夢一樣,推開了那扇門。
幾乎和那一天一模一樣,只是月光沒那天亮。我聽到了,那是女人壓得低低的呻吟。
我推開了裡屋的門。那扇門顯然已經被踹過,發出了“呀”的一聲。
一個黑影向我撲來。
這讓我嚇了一大跳,可是,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那個黑影已經從我身邊鑽了出去。
那是條很大的狗。它衝過開著的門,跑了出去,象一道黑色的火。
“是你麼?”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在地上,馬家騏的老婆正躺在徐嫣死掉的地方,一樣以最坦誠的姿態對著我,分開了兩腿,地上,衣服褲子扔了一地。她正懶懶地擦拭著兩腿中間。
“你……”
“過來。”她抬起頭。在暗中,她的臉上是一股媚笑。我惴惴不安地走過去。
“便宜你了。”她笑著,欠起身,伸手來解我的皮帶。我嚇得一動也不也動,直到闖進了她體內,或者更確切地說,她吞沒了我。
我在她不停擺動雙腿時,氣喘吁吁地說:“你……為什麼?”
她不說,只是笑。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回去的,反正我醒來是一個人在我自己床上,頭痛欲裂。
我去洗了把臉。刷牙時,牙膏沫也染成了紅色。
牙齦又出血了。
我有種可怕的預感,似乎她又要死了。這兒已經死了兩個人,似乎和我發生關係後她就得死。儘管我沒有進出過徐嫣的身體……
我的心一陣發涼。因為我聽到一個女人在撕心裂肺地叫著:“死人啦!”
死的是那個新郎。她也死了。她死我並不驚奇,我奇怪的只是那個新郎居然也會死。我一直覺得死的似乎都是女人,可這回有男人也死了,死在一起,以出生時的樣子死去。
我去看了看。在那個昨夜我有過一次奇遇的地方,他們摟成一團,心滿意足而又恐懼難名。我看見了,在他們脖子上,的確有傷口,但並不是牙印,只是兩個小孔,人的牙絕不可能這麼尖的。
那個好脾氣的高個子警察也失去了耐心,一根接一根地抽煙,一邊跟哭成淚人也似的新娘說話。看見我在外面探頭探腦,不懷好意地瞪了我一眼。馬文虹陪在她身邊,用一塊手帕給她擦著眼淚。
真是是鬼怪殺人吧。我想起了那截手指,不由打了個寒戰。
警察在街上一個乞丐身上發現了馬家騏老婆的內衣。那個乞丐賭咒發誓說是在樓外揀的,但警察否決了這種說法,認為是他*殺了馬家騏的老婆,順便把那正得趣的新郎也幹掉了。
一幢樓,現在只剩下了四個人。那新娘已經馬上要搬回娘家去,而馬家騏的臉色已經從絲瓜變成了苦瓜。
我也準備搬出去。廠裡給我隨便什麼房都成,就算讓我住在值班室天天值班也成。只是廠裡一時騰不出空房,讓我務必再等一些日子。
接連死了四個人,而且都是那種色情的死法,儘管報紙上沒有報道,但每天都有鬼鬼祟祟的人鑽進來看看。用警察的話來說,“給破案工作帶來了極大的麻煩。”
天黑了,我高一腳低一腳地走在街上。在滿身汗臭的人群中,一輛汽車正在身後按喇叭,可沒人給他讓路。我突然感到苦悶和孤獨。
走進樓裡的時候,馬家騏苦著臉站在樓道口,一根接一根地抽煙。我看見他,臉上一陣發燒,想溜進去,他憂鬱地看了看我,也沒有說話。
我剛走進樓,他忽然在我身後道:“小張。”
我站住了,準備接受一頓臭罵。
“最近的事,你不覺得奇怪麼?”
我打了個寒戰。不論是誰,對連著死了四個人,每個人都是那麼古怪的死法都會覺得奇怪的。也許,他在懷疑我麼?
“是有點奇怪。”
“那不是人乾的!”他忽然斬釘截鐵地說道。
“那會是什麼幹的?”
他一字一頓,道:“鬼,吸血鬼。”
我笑了:“還是進口的?”
“你別笑。我看了本牛津大百科全書,裡面有關於吸血鬼一條,據說是最早出現於羅馬尼亞。他們平常和人一樣,但是要靠吸人的血活命。”
“那可不對,據說被吸血鬼吸過血後,死人會變成吸血鬼的。可最早死的也快半個月了吧,也沒變成吸血鬼回來。”
“那是因為中西的葬儀不一樣。”他憂鬱地說,“現在都火化了。”
我又激凜了一下:“聽你的口氣,好象你猜到了?”
他苦笑,把煙頭扔在地上,踏滅了:“警察一直覺得殺人的是個男的,可是,為什麼不能是女的?”
我的心抽緊了。現在,樓裡的女人只剩了兩個。
我道:“你說的是……”
“文虹。”他又摸出一根煙,“去年文虹她們廠和羅馬尼亞一個廠交換技術,她去了兩個月。她回來後我就覺得她有點不同,老是不理人,要她找對象也不肯,晚上還老是不回家。”
“那又能證明什麼?”
“我要你去證明。”他扔下煙,“你去追求她,看她是什麼反映。”
我看著他,他的樣子一本正經,不象說笑。也許,他覺得,如果我也死了,那更證明馬文虹已經是個吸血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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