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才去海邊嗎?」
一般來說,遊客大抵如是。
假如這說法適用在所有人身上,澎湖、綠島在其它季節豈不是無人島?
我想,所有來自海島的鄉親,都不會認為只有夏天才宜於人居吧~
市場裡,我一向不戀棧,青蔬豆腐一到手,除了魚攤子,一概很少回頭。倒不是非買魚不可,我就是愛看魚。雖然魚大多是已經躺著不動了,但我愛看那些熟悉的魚種,那些自小認識的繽紛色彩,這是班龜(雞魚)那是黃花,這是赤鯮那是竹甲…;不過,餐桌上少了魚,彷彿就提不起勁兒似的。我這麼說,老板也說是,他來自天涯,我來自海角。他問,夏天才回去嗎?夏天才好玩吧?我笑,怎會呢?四季都有美麗的風情啊,何況,我並不是遊客。
繁花開遍了低低的山陵,春日的徐風拂過,步上岡陵,你會看見後山那一望無際的海,緩緩湧動的藍色潮水和雪白的浪花,以及被海水所圍繞的一座座的島,有人的無人的,和那隨時起降的鷗鳥。山坳裡則是剛冒出青芽的合歡林,低平處是一圍一圍的田園,園裡採收不完的菜蔬已這裡那裡開出了招惹蟲蝶的黃花白花,田裡剛翻過的壠土,則是微微地飄出了泥香,適才汲過水的井,似正在湧泉…。
夏日,那樣的燠熱難當,可是也仍然這樣生活著啊。天上海裡各有一個太陽在燃燒,我們在淺海裡作業,遊客則是模仿著居民一日作息,踩踏著淺水區,哎~我們拾螺捉蝦掘魚餌,您客倌能不能不要太靠近呢?怪害羞的。
網路上所言的,抽中北海險礁嶼---無水無電無人島一年的居住權,我相信那險礁島主恐怕無福消受。如果他不能甘於寂寞。
春夏的美麗之後,島主獨領秋冬日裡的蕭索冰寒。靜默的時空,比起夏日那繁擾的景象,彷彿多出了一個島。長風一逕狂吹著,彷彿無一個盡處。那鹹味的,含著鹽份微粒的水氣,蒙在所有的物事上,像醃著的魚那般,經得起的,不壞,經不起的,就蝕了。這是自然法則。有人小島如此這般度日,況無人島哉?
或者,如這驚蟄春雷之後,一夜風雨,晨起仍是濕濡濡的,茆簷點滴。而那濛濛的水霧,從海面隨風飄來,沁沁的,好似那冬季倏然又來一般,卻是那般寧靜。這水與霧,濕了樓台,迷了津渡,可我們是那沿海漁夫,豈便失了方寸?心神寧定,與天地自然共處,船,定定地泊著,便是自在了。
你或許念念不忘在某一個夏季黃昏裡,在沙灘遇見的那枚海星,或是在潮間帶嚇然一現偽裝為珊瑚礁的鱆魚,幾番潮汐往返之後,我們不大可能與牠再相遇,也許另一個夏天,你又會遇見其它的海星和鱆魚。因為物種有其季節性,就像水果當令,什麼樣的生物就會在屬於它的季節來臨。就如同那闐黑的天體,隨著季節的更迭而物換星移。仰望星空的人也才有一種期待,期待來年再與這一顆晶亮的星,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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