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覽國際本土並陳 南非漫畫爭議多我們可以從漫畫節的節目內容看起。
展覽是漫畫節重頭戲之一，各家漫迷都可以在此找到所愛。它們分布在小城各處，從大會搭建的帳蓬到小城古色古香的建築，全部成了漫畫展覽場地。小朋友可以跟爸媽參觀市府前的
「布樂與比爾」展(Boule et Bill)，現場贈送的狗狗長耳朵成了青少年與小朋友們的最愛，只見處處都有金色的狗耳朵搖來搖去，觀眾們成了這齣漫畫的活廣告。
當地劇院則展出
「搖滾客呂嘻昂」(Lucien) ，慶祝這位漫畫人物三十歲生日。主辦單位還特地舉辦模仿大賽，能夠擺出最嗆的吉他手姿態者就能勝出，吸引不少觀眾報名參加這項搞笑大賽。劇院同時也展出風格迥異的以色列電影「與巴席爾共舞」(Waltz with Bashir)圖像展，現場並放映本片幕後製作記錄與其他漫畫紀錄片。
從市中心往山下走，可以看到法國國立漫畫與影像中心(CNBDI)。它是1980年代法國密特朗總統「去中心化」政策(décentralisation)的見證。當地漫畫節從1974年起慢慢茁壯，漫畫也逐漸成了當地美術學院的知名專業，地方政府跟著建置影像產業中心，希望能以動漫產業再造小城榮景。
CNBDI如今改名為「國立漫畫與影像城區」(CIBDI) ，展覽頭牌照慣例打出安古蘭去年大獎得主(le Grand prix)個展，
去年得主杜比與貝比昂(Dupuy et Berberian)展出他們出道至今所有作品，這對以都會熟男心情書寫見長的漫畫家在現場設置了許多希奇古怪的裝置，以逗趣的方式表現他們四手聯「畫」的百般模樣。
杜比與貝比昂聯展場地旁有個小房間，門口桃紅色的霓虹燈妖嬈閃爍，裡頭沒有一張畫稿，只有紅色調的歐洲古典風裝潢。這不是給觀眾小歇用的休息室，牆上隱藏著一個個小孔，觀眾貼近窺看，就看得到漫畫作品，這是歐漫新秀
于培與慕洛雙人組(Ruppet et Mulot)主導的「紅燈戶」聯展(la Maison close)，展場設計跳脫一般展覽的窠臼，欣賞與否端看個人喜好。
既然號稱國際漫畫節，當然不只有地主歐漫表現的份。上了「漫畫城區」二樓，我們離開歐洲，來到日本與南非漫畫領域。
日本「女性漫畫」創作者魚喃キリコ(Nananan Kiriko)獲得今年度安古蘭藝術學院獎，或許為了突顯她清麗簡練的畫風，現場展出幾幅人身般高的放大畫作，也有原稿展示，整體規劃上看起來略顯單薄。
一旁的
南非漫畫團體「苦味漫畫」(Bitterkomix)展場地雖然只有一條走廊大，爆發力不可小覷。或許因為這是南非漫畫家在法少有的聯展，加上這些青年創作者並不閃躲南非內部種族與歷史種種複雜因素，其中有些表現手法比較「激烈」，開幕前就因為爭議性內容備受矚目。
南非漫畫展開幕前，漫畫城區館方打算撤掉某些「兒童不宜」的展出圖片，策展人不盡然認同，最後雙方協商出折衷方案，展覽原封不動，入口設有警告標示，並有守衛把關，門口還裝設了布簾。引起爭議的大型圖片改掛在高處，不特別抬頭看還真的不太會注意到。其實這些措施欲蓋彌彰，就像遮羞布一樣，反而更讓人好奇窺探館方想遮掩的部分。漫畫節最後一天，只見家長們帶著小朋友在展場閒逛，所有的「防範措施」形同虛設，看起來要保護的似乎是館方，而非他們信誓旦旦要捍衛的兒童觀眾。
不過法國這幾年來有些藝術展場主辦單位遭到衛道人士指控，漫畫城區館方大概為了自保，只好先發制人，免得吃上官司。漫畫節藝術總監慕夏(Benoît Muchart)提起法國1970年代大膽打破禁忌的
「切腹」雜誌(Hara kiri)，認為南非漫畫展的圖像並非廉價的色情產物，有其意義。他也以
奧塞美術館的庫爾貝名作「世界的源頭」(l’Origine du monde) 為例質疑館方做法，並考慮日後漫畫節成人級展覽將不再於漫畫城區展出。在安古蘭頻頻獲獎的出版社
「句內利于斯」(édition Cornélius)總編也出面聲援，認為館長以保護兒童為名自保前程。
離開苦澀參半的南非漫畫展，走出漫畫城區，對面的紙博物館則是泡菜般辛辣有勁的韓國另類漫畫出版社「新漫畫」作者聯展。他們已連續幾年來安古蘭參展，除了出版歐美另類漫畫韓文版外，也積極引薦韓國漫畫家進軍國際。展覽現場用紙板建構出一座城市，諷喻韓國這幾十年的經濟與歷史演變過程。參展的十幾位韓國漫畫家現場繪製大型壁畫，吸引不少民眾參觀。
紙博物館一旁的場地則展出「茉莉人生」(Persepolis)導演文須律斯個展(Winshluss)的漫畫與影像作品。國內的阿公阿媽看到展場大概要罵這小子夭壽，只見室內佈置成陰風慘慘的墓地，不但好友莎塔碧(Satrapi)與共事者都有專屬墓碑，連作者自己也不例外。
市政府中庭的比利時法蘭德斯漫畫家聯展可能是所有展覽中設計最具巧思者。舉凡「丁丁歷險記」、「布雷克與莫提耶偵探雙拍檔」(Blake et Mortier)、「傻咖卡斯東」(Gaston Lagaffe)…比利時漫畫向來是歐漫要角，今年的法蘭德斯聯展更展現出比利時新一代創作者的活力。
展場走了一圈，我懷疑漫畫家們是否私底下約好，每個人用不同於傳統展覽的方式經營自己的一方天地。現場看不到幾張放在畫框裡正經八百展出的作品，觀眾得想盡辦法四處搜尋，才看得到漫畫圖片。有的走曖昧路線，展場打造成情色場所般的小隔間，請漫畫人物來坐檯；有的乾脆把場地設計成男廁小便斗，漫畫畫稿就嵌在牆上，成了廁所文學的一部分；有人乾脆在現場只擺了一個垃圾桶，仔細一看，原來桶子裡頭的「廢紙」就是一張張漫畫…整個展覽可以說處處有埋伏，時時有驚喜，讓參觀民眾開心參與，也難怪展覽名要套用比利時畫家瑪格利特名句：「本展非法蘭德斯漫畫展」(Ceci n’est pas la BD flamande)。
日漫在法國極受歡迎，去年出版量就佔了漫畫新書總數的40%，與歐漫幾乎不相上下。日漫短短幾年已在安古蘭漫畫節佔有一席之地，城內以漫畫家芳岡(Franquin，Gaston Lagaffe作者)命名的場地在漫畫節期間變成「日漫大樓」(Manga Building)，裡頭日漫迷川流不息，其中有不少青少年，可惜沒有亞洲動漫博覽會常見的cosplayer，少了點熱鬧氣氛。
「日漫大樓」現場少不了五花八門的週邊產品與書籍，地下室展出兩位資深日漫漫畫家水木茂與平田弘史的作品。水木茂的漫畫近年來引進法國，2007年得到安古蘭最佳作品獎。現場展出一系列浮世繪風的水木版妖怪圖，並放映鬼太郎動畫影集。平田弘史展以武士漫畫為主，只見這位歐吉桑梳起武士般的小髻，一身日本傳統服裝頗受法國媒體青睞。
大樓並放映宮崎駿新作「崖上的波妞」，這場全法首映會不但現場爆滿，門外也擠滿了許多向隅的熱情影迷。浦澤直樹的作品在法頗受好評，電影版「二十世紀少年」也在漫畫節特別放映。今年漫畫節好書候選名單中少不了「神之雫」等日漫作品，法國也已出現日漫專門學校。儘管法國出版社嘗試引進華語漫畫與韓漫，日本動漫產業的魅力與影響力仍然難以項背，即便有著長遠漫畫文化的法國也難以抗拒。
國際化講座 回顧與展望
除了五花八門的展覽，漫畫節也準備了各式講座，適合對歐美漫畫已有點概念的讀者，可以與作者面對面，進一步了解他們的創作概念。
「國際漫畫座談會」(Rencontres internationales)已經行之有年，今年請來不少英語系漫畫家與會，受邀者有維爾(Chris Ware)與克勞斯(Daniel Clowes，電影「幽靈世界」Ghost world 漫畫原作)兩位美國另類圖像小說大將，還有英國衛報專欄漫畫家西蒙斯(Posy Simmonds)與爭議作品「迷失女孩」(Lost grils)畫者潔比(Melinda Gebbie)等人，義大利漫畫名家馬那哈(Manara)與「茉莉人生」漫畫原作者莎塔碧等也是座談會主角之一。
管理「丁丁歷險記」作者作品產權的「艾爾吉基金會」也選在這時宣布「艾爾吉博物館」(Musée Hergé)與丁丁好萊塢電影版的相關消息，現場擠滿了老中青各世代的丁丁迷。史匹柏與彼得傑克森特地打扮成書中活寶偵探的模樣，透過錄影帶問候漫迷，喜愛丁丁的讀者們仍有無數的疑問。大概只有等電影上映，才能釐清漫迷們心中問不完的問題。
除此之外，也有一系列探討「自傳性漫畫」的座談會。從個人經驗出發是藝文創作的傳統，法國漫畫從1990年代興起的「漫畫新浪潮」運動在這塊領域耕耘有成，David B.、法比斯諾(Fabrice Neaud)等人都創作出擲地有聲的作品，「我在伊朗長大」(Persepolis，電影「茉莉人生」漫畫原版)也是這股風潮中的佳作。如今法漫新浪潮開闢出來的路線慢慢受到主流出版社與更多讀者認同，其中一些創作者卻對這樣的演變趨勢抱持悲觀看法。另外也有以法國漫畫家墨必斯(Moebius)為題的相關座談，主辦單位邀請墨必斯與其他幾位年輕作者對談。墨大師影響了許多漫壇後進，連馬那哈都有過一段模仿墨必斯的時期，有這位歐漫名家出席的講座一位難求，讓許多漫迷扼腕不已。
或漫步欣賞漫畫展覽，或在各出版社簽名攤位前耐心等候，也可以坐下來好整以暇地聽漫畫家介紹創作歷程，漫畫，是否還有其他可能的表現方式與大眾更接近？
主辦單位這幾年開發出「漫畫音樂會」(Concert de dessins) ，把原本私密又個人的漫畫創作搬上舞台，漫畫家配合現場表演即席揮毫，畫作在歌手背後的大螢幕上同步放映，於是舞台上出現漫畫家布蘭(Blain)搭配歌手Arthur H.，比利時歌手阿諾(Arno)則與同胞漫畫家尼可斯(Nix)與德摩爾(Johan De Moor)搭檔演出，看來趣味橫生。主辦單位也嘗試結合漫畫與戲劇即興表演，擺出「漫畫即興大擂台」(Impro BD)。漫畫節挖空心思，希望能透過多樣的藝術形式來吸引大眾親近漫畫。漫畫節不只是漫迷一年一度朝聖的動員大會，即使對漫畫一無所知的路人甲，也有機會欣賞漫畫特有的趣味與美感。
大獎延續青壯路線 改編與自傳各擅勝場
漫畫節每年的壓軸好戲，莫過於大獎得主(le Grand prix)與獲獎好書名單(les Essentiels)頒獎典禮。
今年的漫畫大獎頒給了布洛奇(Blutch) ，他算是歐漫青壯輩的佼佼者，自傳性故事「小小克里斯提昂」第二集(le Petit Christian)也獲得好書獎(les Essentiels)。最佳作品金獸獎(le Fauve d’Or，prix du meilleur album)則頒給了文須律斯的「殘酷版木偶奇遇記」(Pinocchio) ，小木偶在此成了一個殺傷力驚人的秘密武器，在人性黑暗面中掙扎生存。全書分成好幾條敘事線進行，小木偶的歷險記沒有一點對話或旁白，他只是無言地前進，任他人宰制。配角小蟑螂則是喋喋不休，牠與書中大多數人物一樣都只是利用小木偶而已。書中也融入白雪公主等童話故事，不過本書可以說完全不適合拿來當小朋友的床邊故事，只會讓他們惡夢連連…
新人獎頒給了帶著淡淡愛情滋味的「泳池之味」(le Goût de Chloré) ，「漫畫遺產獎」則由水木茂的「南洋亡命任務」(Opération mort)獲獎，故事靈感多少來自他自己二次大戰期間的南洋參戰經驗。「童書類漫畫獎」得主為史法(Sfar)的「小王子」(le Petit Prince)，他成功地把聖修伯里的名著轉化成漫畫，讓人回味無窮。其他獲獎好書尚有「律律的假期」(Lulu femme Nue)、「西部女俠傳奇」(Martha Jane Cannary)、「門僮史皮呼新傳」(Spirou et Fantasio, le journal d’un ingénu)、「少女塔瑪娜」(Tamara Drewe)。「殘酷版木偶奇遇記」、「小王子」與「塔瑪娜」均改編自文學作品，「史皮呼」這個漫畫人物也非漫畫家帕佛(Emile Bravo)原創，由他自由想像這位比利時著名漫畫人物更多的冒險故事。
最佳人氣獎頒給了卡麗(Gally)的「我與我的脂肪」(Mon gras et moi)，她崛起於網路漫畫界，以幽默的方式談論自己的肥胖情結，得到網路票選最高票。網路成為漫畫人發表的另類平台，也成為出版社發掘新秀的天地。數年前就有一位神秘部落客方提客(Frantico)入圍漫畫節獎項，大家都傳說本尊就是安古蘭大獎得主通代(Trondheim)。這幾年漫畫節也開始舉辦最佳漫畫部落格評選，網路漫畫逐漸成為平面出版外的一股新興勢力。
漫畫節不完全只是出版社與成名漫畫家的舞台，還在奮鬥的無名漫畫家們集結起來出版同人誌，漫畫節也設置「另類漫畫獎」以示鼓勵。今年入圍者來自俄國、德國、芬蘭與瑞士等地，最後由「廁所管理小姐」(DMPP)特刊獲獎。
安古蘭：歐漫界的坎城影展？
走訪安古蘭漫畫節數年來，感覺上主辦單位盡量兼顧各家風格，希望主流與另類漫畫都能適得其所，各有各的舞台可以揮灑。節目設計也不只鎖定重度漫迷，漫畫可以正襟危坐地討論，也可以三八搞笑，親子同樂。
從今年獲獎好書結果來看，大小出版社比例還算得上均衡。安古蘭的確越來越像是歐漫界的坎城影展，最賣座的作品不一定獲得評審青睞，獎項不是拿來錦上添花用的，反倒像是種指標，代表評審團對作品的藝術成就有所肯定，也希望藉著漫畫節的光環讓更多讀者認識一些不同流俗的作品。漫畫大獎也不見得會頒給版稅賺最多的人氣漫畫家，從這幾年的名單看來，看來歐漫新浪潮一代作者日後獲獎希望更多了點，多少也間接肯定這股潮流。
獎項有限，無法讓所有人都滿意，喜歡主流商業漫畫的讀者或喜歡更另類創作的漫迷或許都不盡然同意這份得獎名單。走「坎城」路線，不代表完全陷溺在所謂的「作者取向」(auteur)路線，精英走向不代表自絕於大眾之外，只表示有其他種可能性。主流漫畫已經有夠多的資源在背後撐腰，鎂光燈外還有很多好作品等待識貨的讀者來發現，安古蘭國際漫畫節正提供了這樣的機會，拓展漫畫創作的疆界與視野。漫畫可以浩瀚如銀河，誰知道這樣的表現手法最終的邊際在哪裡呢？
■ 法國安古蘭漫畫節官方網站http://www.bdangouleme.com/
■ 法國漫畫家布洛奇介紹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lilou/3/1262676460/20051229105529/
(全文刊登在人籟雜誌2009年三月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