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鈴響起,絮涵撐起身體艱難的走到門邊開門,
握上把手時遲疑了一下,不知道門後會否有莎容出現。
嬌琪按下門鈴,門開啟前一秒莎容幾乎想往樓下逃,
有種心跳到快從口出的感覺。
絮涵熟悉的臉龐出現在門後,
剎那兩人的眼神越過嬌琪的肩膀,
接觸瞬間幾乎是同時,兩人一起別開了眼神。
「絮涵你受傷了?」嬌琪驚呼著,
絮涵笑笑說:「沒事!自己不小心跌倒的。」
莎容眼神向下望,絮涵的小腿蓋滿紗布,
腳踝的腫,既使再紗布的掩飾下都看的這樣的清楚,
嬌琪體貼的扶著絮涵進屋內,莎容不明白昨天不是還好好的?
「看過醫生了沒?」「吃過藥沒?」
「沒事吧!」三人在嬌琪問完絮涵這些事後,就沉默了。
坐在小小的房間中,
三人一夜沒睡的疲累跟心事,都在等誰願意開口,
桌上的花茶熱著各自的體溫,卻熱不了場面。
「我….在這住幾天可以吧!」嬌琪終於打破沉默問起絮涵,
「當然可以!你要住多久都可以!」絮涵歡迎的說,
「我……等等想回台北一趟,先去洗個澡,莎容你可以送我去車站嗎?」嬌琪一邊站起來一邊說著。
「歐!!好阿!」莎容看著嬌琪拿起衣服,轉身走入浴室。
隨著浴室的門關上,莎容發覺絮涵的眼神停留在自己的臉上,
看著絮涵那愧疚的眼神,莎容難過的低下了頭。
「對不起!」絮涵從口中發出幾乎聽不到的對不起,
「對不起!」莎容聽見絮涵的第二句對不起帶著鼻音,
「對不起!」那第三句對不起,莎容看見絮涵的淚已經奪框而出。
莎容不忍低下頭,雙手卻緊緊抓起了衣角,
他咬起下唇不讓自己的眼淚跟著情緒滑落。
浴室嬌琪的沖水聲遮掩了絮涵的嗚噎,
莎容抬頭看見絮涵正用力的捂住自己快要失聲痛哭的情緒,
莎容卻忽然起身越過桌子輕抱住絮涵。
他不懂自己為何這樣做?只知道自己的心也痛到快哭出來,
而擁抱好像可以治療這樣的痛!
面對這樣忽然的安慰,絮涵的心好像得到原諒的紓解,
他將頭靠在莎容的肩上。
輕輕撫摸莎容的背,吸著鼻子細聲說:「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莎容的心中也喊著千萬遍的對不起。
「我也對不起!」莎容終於讓自己哭著說。
絮涵聽見這個對不起竟然安慰的苦笑了起來。
蓮棚頭下的水像雨般打在身上,
嬌琪讓臉上的淚也跟著水流過,
或許等等可以解釋眼睛因為浸水而紅腫。
嬌琪走出了浴室,沒看見莎容,
絮涵睜著全紅的眼睛說:「莎容去買早餐了。」
忽然雙方看著彼此那一雙紅眼睛笑了起來。
「你的眼睛怎這樣紅?好像兔子歐!」嬌琪笑著問,
「沒睡好阿!你的眼睛也是阿!」絮涵揉著眼睛也說著,
「哈哈~~你不要再揉了已經很紅了真想做兔子阿!」
嬌琪笑著阻止絮涵的手,兩人對看一眼互相的疲憊又笑了起來。
門外還沒離開的莎容聽著裡面的笑聲,
擦起臉上的眼淚忽然想不起來自己在哭啥?也跟著笑了。
送了嬌琪到車站後的莎容,又回到了絮涵的家中,
因為嬌琪千噔萬嚀的要莎容回去陪絮涵,
莎容先回家拿點簡單的衣物跟東西,便回到絮涵家。
兩人在那個房間依然有點尷尬,
午後陽光從窗簾中偷出一個縫照著房間,
房間中撥著輕柔的音樂,薰衣草的線香香味撲滿空氣,
桌上的花茶不燙口的熱度,氣氛舒服的讓人想好好睡一覺。
一夜沒睡的絮涵吃過藥後更顯昏沉,沒多久就安穩的進入夢鄉,
莎容做著作業,看著睡著香甜的絮涵也不覺睏倦,
趴在小桌子上也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
莎容發覺有人在拉他的衣服,
抬著半瞇的眼睛看見絮涵指著床上刻意挪出的半邊空間。
兩人擠在一張單人床上,床上的棉被跟體溫都多了溫暖,
莎容的疲憊在此時更張顯了出來,再次沉沉睡去,
床小,兩人睡有點擠,絮涵側躺著身體看著莎容臉龐,
用手輕輕撥著莎容的瀏海,拉好莎容身上的棉被,
靜靜注視這張安祥的像個孩子般的面孔。
好多年了,自己從啥時間開始喜歡莎容已經快忘了,
但是看著那張臉相處的記憶卻這樣的鮮明。
好像是高一吧!
有個濕冷的大寒流天,
莎容卻只穿著單薄的學校制服,裡面一件保暖的衛生衣都沒有,
升旗的時候,站在莎容身邊的絮涵,
看著莎容不停搓著凍紅的雙手,發著抖要撐到升完旗,
而自己的脖子上卻有媽媽織的漂亮的溫暖圍巾,
絮涵解開脖子上圍巾掛上莎容的肩膀,
莎容驚訝的看著絮涵,絮涵笑笑幫莎容圍好後說
:「這條給你!噓~不要說話,老師發現會罵。」
說完將莎容那冰冷的手握進自己的口袋,
那時的莎容羞紅了可愛的臉。
某天晚上莎容打了電話給絮涵,
卻支支嗚嗚的說不出話,絮涵不解的問半天,
才知道莎容經歷女生那第一次的不知所措,
第一次的衛生棉是絮涵媽媽教他用的,
第一包衛生棉是三人一起去買的。
熟了之後,
絮涵發現下課後的莎容總是依依不捨自己跟嬌琪的離去,
後來知道原來回家的莎容,是一個人守著空盪盪的屋子,
所以每當看著莎容離去的背影都讓絮涵覺得孤單。
每次問莎容昨天晚上吃啥,
都是泡麵、便當、餅乾之類的亂吃一通,
於是絮涵開始常常邀莎容到家中吃飯。
絮涵一直覺得莎容是個不會照顧自己,害怕寂寞跟被需要保護的。
直到那天,當學藝的絮涵被同學誣賴,
那個同學明明沒有教作業,
卻硬賴說是絮涵將他的作業弄丟了,
在老師面前那個同學聲淚具下的演起戲,
偏偏絮涵倔將的沒將淚滴下,
不明就理的老師當然狠狠的罵了絮涵一頓,
莎容知道了去找那位同學理論,兩人還差點打起來,
絮涵跟嬌琪拉著氣的全身發抖的莎容,
第一次有人這樣用力為自己辯駁,
絮涵感動非常,沒在老師面前留下的眼淚竟然掉了下來。
那刻開始,他知道莎容就算跟全斑為敵也會拼命保護著自己。
然後上課會偷睡覺的莎容,下課調皮故意捉弄人的莎容,
經痛會買巧克力給你吃的莎容,有時細心到貼心的莎容,
有時也會讓人擔心到傷心的莎容,
不知何時都映在眼眸之中,然後感情跟細節的累積,
慢慢成了無可言欲的愛。
過去淡出,絮涵的眼神沒有離開過莎容的睡臉,
看著看著,回憶挑起了愛戀,
她慢慢的將唇靠近莎容的唇,
閉上雙眼,用將跳出口的心跳換取輕輕的一吻,
莎容的雙唇柔軟有點乾澀,這是她跟莎容的初吻,
分開後,絮涵帶著剛剛的心跳,
小心翼翼的背對莎容躺回莎容身邊,入睡。
聽起絮涵的安穩的鼻息,莎容卻睜開了眼睛,
她慢慢坐了起來看著身邊睡熟的絮涵,
用手摸著剛剛絮涵吻過的唇,
還留彼此溫度的痕跡,心卻揪了一下,
是絮涵的勇敢更顯的自己像傻子般的懦弱。
但!這樣的同性之愛!卻是隱晦的感情,
無法得到所有人的祝福,無法公開,沒有結果,沒有依據,
自己也還不確定能承受的愛。
周公離開,起身重新放起音樂,繼續寫作業。
指針已經是7點,坐在地上莎容卻看著桌上的稀飯發呆。
發呆的思緒回到,六點鍾,
張文揚剛剛來過,見到莎容有點吃驚,
他羞澀的支支烏烏,拿起右手上的稀飯說:
「我…我..我是絮涵的同學,這個要給她當晚餐的我不知道還有別人,所以只買一份。」
接過張文揚稀飯的莎容點點頭說:「沒關係!絮涵在休息。」
「歐!沒關係,我只是想說醫生交代要吃清淡的,所以…,那我先走了,再見!」
張文揚的背影漸漸離開莎容的視線,
莎容看著手上的稀飯有種想倒掉的感覺,
但是他沒有,就這樣看著稀飯發呆,
想起張文揚的背影,自己唯一輸的就是自己是個女生,
而一段正常感情才是絮涵應該得到的,
可以公開讓大家祝福的愛,才是可以讓絮涵幸福的愛!
莎容想起那年中秋,
看見育齊,發現自己無法保護嬌琪的那夜,
所有的話只能噎在喉頭的那晚,回家哭濕了棉被。
而這次,既使痛徹心扉也只能咬牙撐下去,
一滴淚都不能掉,因為拱手讓人的幸福,
是自己選的,痛也無力哀嚎。
兩人吃晚餐時,絮涵正為電視節目笑的開懷,
莎容雖然裝著笑容,但是眼中卻寫滿心事,
他看著絮涵笑的前撲後仰,遲疑中還是開口:
「那個男生不錯,可以跟他試著交往。」
絮涵收起笑容看著莎容問起:「你說的是真的嗎?」
莎容回望點點頭。
絮涵忽然什麼都吃不下了,
她用悲傷的眼神看著莎容說:
「如果你覺得這樣好的話,我會跟她交往,你真的這樣想?」
莎容故意忽略絮涵投著求救的眼神,掛上微笑說:
「是阿~現在就會細心的幫你送飯了,以後一定會好疼你的,你說是嗎?」
兩人的眼中泛起霧,絮涵不知所錯的痛到抓起胸口,
莎容沒抬頭,故意繼續吃著飯,
「這!真是你想要的?陸莎容!」聲音微弱到聽不見,
「莎容!」幾乎用喊的聲音,莎容抬頭看見洪水氾濫的臉龐,
一張她想狠狠擁抱的臉龐,她別過頭去,因為她不能。
看著別過頭去,淚濕臉頰的莎容,絮涵好心疼,
痛在自己身上也看見痛在莎容身上,
反而讓絮涵覺得莎容好可憐,
而自己能給她的只有用力擁抱的力量。
電視上的歡笑離這裡好遠,
這裡相擁的兩人,是不能相愛的兩個人,
這裡哭泣的兩人,是用淚也決定不了的曖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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