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把自己的夢記下來。
倏忽即逝的夢,在我開口的時候全驚嚇得魂飛魄散,在我從棉被裡把咬我手的小白襪拎出來的當下,夢又跑回潛意識裡封印起來。
想了解自己的潛意識好難。
但我可以肯定,夢裡的背景幾乎都和小時候有關,場景是小時候以為的那個樣子,人物是現在。
常常在夢裡出現的小山坡,其實只是某個工地的斜坡,但小時候的我並不清楚,那山那樹那花那草那蝴蝶……在夢裡一樣鮮活,所以夢裡的場景既陌生又熟悉,似乎是我曾經到過的地方,又似乎是我永遠到不了的地方。
( 白襪 )
蜿蜒的小路以前怎麼走都很長,潺潺的流水從牆後流瀉出來,點綴著幾片落花,我以為牆後是個庭園……假山假水還有林黛玉,黛玉抬頭和我看著同樣的雲朵,手裡握著自己縫製的白布袋及小鏟子,小心翼翼的拾掇起滿地的落花放入袋裡,在花園幽僻的某處,埋了一個花塚,因為那些花是『她』。
牆外,我經過,看著天上的雲朵,盼望也有屬於自己的一朵筋斗雲,可以到處飛翔,我沒空為落花嘆息,我得上學。
偶爾停下來葬的是『鳥』。
沒有小鏟子與布袋,隨手撿一根枯枝,淺淺的挖個墳,連哀悼都來不及,有時匆匆覆上草或樹葉,每葬一隻鳥,都有一堆的問題問媽媽,她說我很棒,但從來沒回答我,那些鳥為何會死?
花落會再開,但鳥卻不會是同一隻,上天堂、解脫什麼的,太抽像,只是原來有翅膀也會隕落在地上,這讓小時候的我深感震撼,而那種當時沒有獲得釋懷的哀傷,彷彿也只是被封印在心底深處,常常在夢裡沒來由的浮出來。
好寂寞的童年。
(掃了三年的車棚,牆後總有貓叫聲,讓我充滿遐想,其實牆後是尋常的菜園。)
林黛王繼續和賈寶玉談戀愛;我繼續上學的路。黛玉的預言沒多久就成真,花塚成了她的歸宿;而我也始終沒有學會飛翔。
等我身高夠了,勇氣夠了,終於撥開叢草,走到流水曲徑的深處,看清楚牆內的大觀園。
原本聒噪的四周突然靜默,一群白色的鴨子怔怔地,目不轉睛的看著我這顆竄出圍牆的人頭,終於有一隻挪動他的腳步:「呱的!」冒出一句,他旁邊的朋友:「呱的!呱的!」回應,而後,此起彼落的「呱的!呱的!呱的!」,視線始終覷著我。
那裡有一個庭院深深深幾許的古井,和一棵龍眼樹,四周已無其他植物,全是鴨子踩踏後的黃土,圍牆外的流水繼續潺潺。
(幾米的圖 總是把每個人的童年藏在裡面)
那口井和龍眼樹還常常出現在我的夢裡,林黛玉咧?我一次也沒夢見過她,夢裡的鳥倒是悠然的在田野裡佇立,各式各樣,只是沒有一次飛起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