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宏仁觀點
難道你在懷疑阿扁的「人口素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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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應付日益增加的國外移入人口，行政院開始制訂《移民政策綱領》，草案的目標之一是「調整人口結構，提高人口素質」，這樣的陳述，就如一面照妖鏡，照出了台灣社會根深蒂固的種族歧視，也說明了台灣人「素質」真的有待提升。
在行政院由葉俊榮政務委員召開此案的討論時，有許多台灣的人口學者與官員「憂心忡忡」將來台灣的「人口素質」低落，雖然沒有講出哪些人是「素質低落」，但大家心知肚明，就是過去十年來移入台灣的女性配偶以及他們所生育的子女。
根據統計，到今年八月底為止，約有十萬的非中國籍女性配偶透過婚姻進入台灣，而中國籍的女性配偶則高達十七萬人。這些新移入的女性配偶正值生育的高峰期，在去年的總嬰兒出生數中，每八名中就有一名是此群體所生的子女。這些新女性移民與子女，是大家口中「人口素質」有問題的一群。
新移民被視為社會病菌
但為何他們的「素質」有問題呢？大家大概可以猜出答案是什麼了。開會時，某名人士拿出一疊剪報與統計，唸出以下的資料：中國女性配偶的教育程度、娶中國配偶的老榮民人數、假結婚真賣淫的人數、離婚的人數……等；也有人提出新生兒發展遲緩、優生保健問題，這些都是所謂「人口素質」出問題的地方。
「人口素質」到底是什麼呢？行政院十年前頒布的《中華民國人口政策綱領》就有這麼一套標準，其中第一項（通常也被認為最重要的）就是「實施優生保健，有效防止有礙優生之遺傳性、傳染性及精神疾病之蔓延，以增進國民健康與家庭幸福」。看來我們社會中新移入的女性以及其子女，都可能產生「不良品種」的下一代，所以才需要憂心忡忡「人口素質」，才需要努力提高「人口素質」。如此的陳述與聯想，與《天下》雜誌今年三月所編輯的「新台灣之子」，邏輯是一致的。
這不禁讓我想到參觀納粹的奧斯維辛 (Auschwitz)集中營恐怖景象。集中營內分為不同的區域，猶太人放在某區、同性戀者丟到另一區、身心殘障或吉普賽人則集中在另一區。這些人都被視為不潔的，是社會的病菌，所以當這些人坐著火車，通過那塊著名而陰森的招牌「勞動讓人自由」(Arbeit Macht Frei)。進入集中營時，他們必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剃光頭髮，脫光衣服，拿著一小塊肥皂，進入地下浴室盥洗，浴室的蓮蓬頭灑下的可能是水（洗清不潔的東西），也可能是毒氣（殺死不潔的社會病菌）。
這種認為亞利安人為最優秀種族的思想，造成了數百萬人遭屠殺的慘劇，可說是種族主義最慘不人道的淋漓表現。但這種慘絕人寰的政策，絕對不是希特勒一人就可發動成功，而是整個德國社會集體意識所產生。我們不要忘記，希特勒可是人民投票選出的，而且接受國會的授權進行此一政策。
種族歧視觀念深植人心
台灣社會種族歧視問題一點也不遑多讓。三年前，淡江大學未來學研究中心曾經針對該校的學生進行一項開放式的問卷：你最討厭的國家是那個國家？可想而知，中國名列前茅，有四分之一的學生填寫他們討厭中國。第二名則是東南亞國家，約二十二％。至於最喜歡的國家，除了日本以外，其餘皆是西歐與美國等所謂先進國家。
討厭中國，大概可以想像是因為兩岸的緊張關係造成，但這些學生幾乎都沒有與東南亞的人接觸過，頂多祇是出國到東南亞旅遊而已，為何對東南亞有如此強烈的厭惡感呢？即使今日台灣社會中的東南亞人民已經超過原住民人數，但我們的社會不僅是視而不見，更糟糕的是類似受調查的這些人，根據從小到大的偏見訊息而討厭某個國家或人民。
在我開始訪談越南的台商時，我不斷發現一個現象：這些台商非常喜歡談論越南這個國家、越南人，以及越南的風土民情與歷史。而這些看法，有些聽起來非常有趣，例如他們會告訴你，越南男人再窮，也要想辦法養個小老婆，例如他家的司機，除了老婆外，外面還有個女人。「這一定是受到法國殖民的影響，因為法國人也是很多有小老婆的」，他們這麼說。
這種根據自己片面知識而提出的看法還算溫和，還有更不入流的言談以書籍的形式出版。例如去年出版的《男人天堂趴趴走：用筆尖戳越南的屁股》，以充滿種族主義的筆調來描寫越南：
色情成了越南的旅遊資源。西貢河成了精液排泄出口，就像越戰期間的西貢河。我還真以為西貢河是「東方的小塞納河」呢！唉呀，我大概得了精神分裂症。高貴的塞納河怎會是淫蕩的西貢河呢？
這樣的種族主義書籍，不僅大剌剌的出現在書市，而且還在ＴＶＢＳ播出呢！
移民綱領草案充滿偏見
雖然沒有明目張膽寫出種族偏見，但新的《移民綱領草案》所建議的「提高人口素質」措施，仍暗藏了種族與階級歧視。草案中強調「建立族群平等與相互尊重接納觀念，促進多元文化和諧社會」，但是在措施方面卻是積極防堵外人，並要求移入者「順利適應及融入我國社會」。
綱領寫著「針對移入者，採取面談、面試、測試、訪談及查察措施」、「加強查察非法停居留人士」，外來者在此概念下，都是必須加以監控的潛在社會病菌，所以必須建立起圍堵之牆，把不潔排除。
至於要求移入者「順利適應及融入我國社會」，則是認為此群新移民可能影響社會秩序（前言的部分就這麼寫）。綜觀移民政策綱領草案，祇有談到對於移入者的「輔導」措施，但完全看不到要求台灣的家庭與社會，應該如何對待新移民者，這已經擺明了，問題是在移入方，而非在台灣社會。
人口素質被以階級論分類
第二類的歧視則是台大社會系曾嬿芬教授說的「階級的種族主義」。號稱進步的草案提出接納技術與投資移民的類別，要「引進優質專業人才」「吸納外來投資移民」，這些在人口學者的眼中是「高素質人口」，所以要努力吸引進來。但藍領外勞則被視為「低素質人口」，所以在草案中還明訂「規範以外籍勞工或學生身分者，不得申請永久居留或歸化國籍」。
這真是可笑的分類，台灣每年需要三十萬的藍領移工，利用完六年後，就強制遣回，覺得他們沒有用；而白領階級的外勞，則可以無限期停留台灣，並且得以申請在台灣居留。同樣是對台灣社會有貢獻，為何獨厚白領而歧視藍領階級？是因為「人口素質」的因素嗎？雖然沒有人敢說藍領階層的人就是「較差素質的人口」，但政策的設定其實已經明白說出心中的階級偏見了。
重視新移入民的情形，是民進黨政府比國民黨政府進步的地方，但假如移民政策內容還是停留在「管制非我族類」、「要求外人適應台灣社會」、「以階級來分類移入人口」，那我看也高明不到哪裡。而如果「人口素質」可以從族群、出身背景、父母教育程度、北京話程度、父母職業來判定高低的話，那麼「台灣之子」阿扁豈非成了「人口素質最低的總統」！
（本文作者為中興大學台灣人文研究中心副教授）(新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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