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趴趴走》Down With Love
重製（Remake）五、六０年代流行的「洛赫遜＋桃樂絲黛」鬥氣冤家喜劇的意義價值到底何在？如果說《遠離天堂》的出現是不同世代創作者對五０年代社會情境的『再詮釋』，那看似純娛樂取向的《愛情趴趴走》，除了利潤置上的準則之外，我們是否能從影片裡蒐集到任何關於創作者觀點的蛛絲馬跡？
從誇張不切實際的服裝布景，演員動不動就來段莫名其妙的明星POSE，到破綻百出簡直可以玩『大家來找碴』的劇情編排，如果把茱蒂迦倫迷人的歌曲從《愛情趴趴走》裡頭去掉後，再和三四十年前的本尊片（好吧，我先自首，其實我沒看過任何一部《Pillow Talk》之類的本尊片）超級比一比，『重製版』到底多了什麼（除了懷舊以外）？娛樂取向的《愛情趴趴走》與藝術取向的《遠離天堂》不同的難道就只是『藝術性』這個沉重的字眼？再推回遠古年代，同是當年的賣座電影，《Pillow Talk》的導演Michael Gordon在影史上的地位似乎早被沖蝕淨盡，《深鎖春光一院愁》（All that Heaven Allows）的塞克儘管當初遭低估，如今卻被尊為大師……。
今天，只因《遠離天堂》得獎，它的重製就變得比《愛情趴趴走》有意義嗎？那麼幾個月前的破億浪漫鉅片《絕配冤家》呢？其與《愛情趴趴走》在『形』與『神』上竟是如此相似，除了不走復古路線之外。這算重製嗎？矇錢乎？
當然我還是要說：《愛情趴趴走》是一部具娛樂性的電影。尤其片子中後段真相揭曉時高潮氣氛拿捏得恰恰好。再說，光是芮妮齊薇格一頭洗直的金色中長髮造型配上《金法尤物》艾兒伍茲式粉色系華服，這部泡泡糖羅曼史就夠賞心悅目了。只可惜芮妮的演技仍停留在迷糊BJ或小可憐Roxie的表象模仿上，她只要一天歪著小嘴裝可愛，我可以斷言她永遠無法成為『偉大』的演員（這方面，我對妮可姬曼有信心多了）。倒是伊旺麥奎格，繼《紅磨坊》後再度獻唱，音質純淨迷人，尤其他那帶著邪邪的笑容，即使身形日益走樣，還是比穿著破布東奔西跑的歐比王迷人多了！
˙《偷天換日》The Italian Job
說到重製，許多英國人（包括我系上的一位教授在內）聽聞好萊塢要重拍他們引以為傲的經典Cult Film《大淘金》（The Italian Job, 1969）的直接反應都是：「Oh !No…How can they do this…???」。記得我初看《大淘金》時，還真有點受不了英國人獨有的『傲慢式幽默』，也對片中那股癖癖的、從容不迫的調調感到不以為然。然而，看完DVD附錄的訪談輯後，我卻開始回味《大淘金》短短九十分鐘帶給我的愉悅。
首先，《大淘金》是一部屬於米高肯恩的電影。我認識米高肯恩，已經是他八０年代演出《漢娜姊妹》的事了。完全沒想到六０年代的他金髮碧眼，竟也算帥哥一枚。那份優雅恣定的幽默，我想今天除了伊旺麥奎格，大概很難找出接班人吧？米高肯恩當年與英國導演Mike Hodges合作了一堆Cult Film，包括嘲諷演藝界光怪陸離，頗有《超級大玩家》、《黑道當家》趣味的《Pulp》，及1971年的《Get Carter》。後者在2000年時不幸遭過氣肌肉巨星史特龍阿伯蹂躪，變身成不忍卒睹的《大開殺戒》（Get Carter）。
再來，《大淘金》是一部屬於該片導演彼得柯林森（Peter Collinson）的電影。Peter Collinson少年混跡片廠時有幸蒙英國最偉大的劇作家諾爾考沃（Noel Coward）拉拔，一方面考沃老伯膝下無子，一方面小彼得從小缺乏父愛，兩人遂情同父子。而小彼得也不負『父』望，爭氣地成為頗有名氣的導演。當他拍攝《大淘金》時，義父諾爾考沃硬是在健康情形極度不佳的狀態下（註）下海客串。在本片DVD附錄的訪談裡，彼得遺孀（彼得死得很早）透露了許多導演拍片期間對夢想的堅持，及他與義父間動人的情誼（嗯…有幾段訪談甚至比《大淘金》片子本身還要精彩）。我想片子滲透出的那股玩笑似的迷人孩子氣特質，應該是讓本片成為Cult Film的最大功臣。彼得可以不羈地以古典樂伴奏，讓車子在室內優雅地如芭蕾滑行（可惜最後被刪掉）；彼得膽敢讓原該緊繃凝聚的飛車追逐戲變得一派吊兒啷噹，甚至在高潮處陡然墜落，以舉世聞名的『英式幽默』鬆緩片子裡關於『犯罪』這檔嚴肅玩意兒渲染出的殺傷力！諾爾考沃的迷人演出更是為本片加分不少。至於那懸而未決的片尾，當初其實是預留伏筆打算拍攝續集的，誰知導演英年早逝。如今看來，這『刻意造成的偶然』，竟顯得如此神采飛揚！
三十多年後，曾經拍過《王牌對王牌》的蓋瑞葛雷膽敢挑戰這部經典Cult Film。首先，他以開場不到半小時的時間把三十年前長達九十分鐘的舊版本長話短說了一遍。再來，他以創意新意都只能說『差強人意』的劇本為舊版懸而未決的最後問號做出解答。雖然更長、更貴、更熱鬧，好萊塢豪華版注定因其向來的精密算計而變得亦步亦趨如履薄冰，在塵土飛揚的奔馳中失速離心，不再瀟灑自若。更重要的是，少了英國人獨特的傲慢，電影就不再跟『Italian』Job有關。舊版裡英國盜車賊那份死也要跟義大利人爭口氣的執拗，到了美國人手裡終究只剩下『一切向錢看』的利益掙扎。更何況，還少了『永遠的諾爾考沃』的劇力壓鎮！？
批評2003年的《偷天換日》和同是老片新拍的《驚天動地六十秒》一樣都缺乏存在價值，也許語氣是重了些！要談『重製』，要談『翻新』，007都拍了二十部了，武器更精良、美女更火辣，但文本呢？創意度呢？讓「棒，真是棒」的翩翩龐德被虐待被誤會就算是新意嗎？我倒寧願稱讚內容極度貧血，政治究竟正確或不正確還有待商榷的《限制級戰警XXX》哩！至少除了驚心動魄的極限運動場面外，故事還有趣地點出了國家機器『收編』歧異份子的心態掙扎。
我想，好萊塢這隻商業巨獸永遠不會在『重製』這個蘊含無限商機的戰場上缺席。於是，就如同人家批評《MIB2》與《絕地戰警2》根本是首集的再製品；就如同人家質疑提姆波頓詮釋的《決戰猩球》之於舊版《浩劫餘生》（Planet of the Apes）的意義何在；兩位重量級名導強納森德米及葛斯范桑又是基於什麼動機，大費周章向史丹利杜寧的《謎中謎》(Charade)及希區考克的《驚魂計》（Psycho）致敬，拍出票房評價兩失意的《迷情追殺》（The Truth About Charlie）及《1999驚魂計》（Psycho）……，身在新世紀『重製年代』，我面對擋不了的重製狂潮，我該如何看緊我的荷包？
至少，我可以確定的是，就在《瞞天過海》的片尾裡，襯著德布西空靈夢幻的鋼琴伴奏，史蒂芬索德柏以美得令人屏息的安靜水舞秀讓『重製』一詞重現生機，產生意義。
即使，我甚至沒看過法蘭克辛納屈的舊版，我還是要這樣說！
註：考沃晚年長居牙買加，由於健康情形不佳，本片成為他的遺作。拍攝《大淘金》期間，他的同性愛人因為隨侍在側，也順道在電影裡軋了一個僕從的小角色。考沃直到很遲才受勳，一般皆認為與他的出櫃同志身份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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