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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散文選III
天下文化出版
鍾怡雯、陳大為主編

文學反映生活。散文一直是最貼近生活的文類，散文的內容不限，大至民族歷史，小至柴米油鹽，只要是作者想寫的，全都可以成為題材。而且散文不必長篇大論，讀者可以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輕鬆閱讀，一點也不覺得有壓力。好的散文即使篇幅不長，也足以發人深省，給人留下深刻印象。

由天下文化出版的天下散文選III，共收錄了27位中、港、新、馬等地華文作家的作品（1970-1993），因為我一向對大陸作家很陌生，所以就買來當作入門書。正如本書主編所言：兩岸散文最大的差異在於，大陸的作品常常令人覺得「痛」，意指不幸的時代成就了散文藝術，其中沉澱了生命與大時代抗衡的痛楚。

不幸的時代自然是指文革期間，在那些日子裏造成多少生靈塗炭、有多少人性被扭曲、一個人能夠忍受多大的屈辱、能夠發出何種控訴或吶喊，這些問題的答案，都不是生長在台灣的我們能夠想像的。散文裏的小故事，可以放大歷史，將個人經歷突顯出來，才不會被時代的洪流淹沒。

在這本散文選集中，有幾位作者的文章特別引起我的興趣。

周同賓「飢餓中的事情」寫文革期間經歷飢餓的滋味，令人刻骨銘心，終身難忘。例如作者上課時因飢餓不能專心，連在書本裡看到個「饃」字，也饞涎欲滴。作者描寫飢荒中人性的醜陋及不堪，飢餓銷蝕人的尊嚴，道德和臉面已無足輕重，正直善良的人家也變得自私，親情也淡得幾近於無。即便如此，農民們仍在村裏苦熬，等死，沒人聚眾造反，也沒人去糧庫搶糧。空前的飢餓，也沒能把農民的忍耐力餓掉。
讀完這篇文章之後，真令人忍不住為這些苦難的農民掬一把同情之淚。

同樣是寫文革期間的飢餓題材，莫言的「吃事三篇」卻充滿辛辣色彩，使讀者在大笑之餘還不忘噴淚，這就是莫言擅長的詼諧筆法。例如談到「吃」，莫言認為這個字造得真是妙極了，「口」在「乞」求，代表饞、餓、下賤的意思都有了。莫言說造「吃」這個字的人，必定又窮又餓，如果讓林黛玉造這個字，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因為她一天到晚都腹脹得難受，應該是食物乞求她的口：小姐呀，求求你吃掉我們吧。由此可見，語言文字確實是有階級性的。
讀到這裏我忍不住笑出聲來，這麼驚人的獨特見解，大概只有他想的出來吧！
莫言的作品在書局裏也很容易找得到，算是成功登台的大陸作家之一。

華夏的「二十五年前的一次大哭」，寫作者童年時遭遇毛澤東去世，全村的人集合哀悼，大人們忙著哭，其中一位大爺因為「哭得太有特色了」，使得很多人都停止了哭泣，專心聽他一個人哭。結果幾個孩子反而被他逗笑了，卻在事後遭到老師的處罰。隔天老師在學校將他們臭罵一頓，然後再給學生一次哭的機會。這件事情顯得如此荒謬，哪有人說哭就哭的呢，何況還是為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哭。不過在那個年代，什麼荒謬的事都可能發生，作者先是哼唧了幾聲，找到一點感覺，接著抽泣，然後開始放聲大哭。哭著哭著就感覺到，這樣痛哭真是一種享受，它給你帶來了說不出的快感。作者說從那次以後才知道，哭是一種境界，你要是能夠勇往直前地哭下去，就會進入一個陌生的世界。
讀到這裏真令人忍不住會心一笑，小時候都有過大哭耍賴的經驗，可是還沒有這麼誇張的，更難得有此體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