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很寂寞,經常躲在父親診斷病人時診察間旁的一個小密室裡,聽著父親的病患不斷對父親訴說生老病死的遭遇。
但認識我的人都羨慕我。
記得小時候有一次母親帶我去算命,算命先生看到我,拿了我的生辰八字拆解之後對母親說:
「如果我有兒子我會積極遊說他娶妳的女兒,我很少算到金、木、水、火、土如此編排得樣樣齊全的『命』....」。
我不憧算命,我只知道他認識父親,知道母親,那年我才十四歲,看到我的人都直誇我美麗....。
我一直不相信那人有認真地去算過我的命......。我總覺得,他只是『以果推因』。
我知道了這些在我的生命裡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我被「拋擲」到一個現實世人所承認「幸福」的圓滿裡。
我沒有汲汲去追求過、也還沒有流血流汗過。
這個我被出生於彼的「家」,和這個等待後被迎接到「可愛的女兒」,從此,承受了現在在我的回顧脗太過份了的關愛.....。
也許,正因這個「出身」看起來是那麼圓滿,我叛逆的血液沒有缺口可以流出來......。
我的激情和年少輕狂時的衝創力都毫無空間奔騰。
如今,我老了。在漫長的時日裡那些既有的幸福被時光機器逐漸磨損。
生命,年久失修,我不得不小心冀冀地拆開、解構、探視、反省.....。我看到一個逐日空洞的外殼。
有一天,有個朋友告訴我:
妳從未歷過從「缺乏」到「圓滿」那種創造過程的喜悅,沒有經歷那種過程的人是沒法真切感受到「自我存在」的。
我活得輕盈,沒有馱負過厚重、漫遊的我沒有方向,我喜歡唱歌,但歌聲却難以打動別人,我喜歡跳舞,然而多數時刻也總只是獨舞....。
我沒有流血的傷口,有痛,却不懂那是不是傷,只是悶悶慌慌...。
在這個年紀,即使什麼也不願放棄,時光仍摧枯拉朽地剝撕蠶食。隨著遙遠的召喚,我仍努力不讓身影往回憶的方向跌落下去。
我努力解構著所謂的「幸福」,拆解主流價值所歌頌的理直氣壯。
體會殘缺的意義,有與無、空與實,我漸漸抓住一點安頓身心的祕訣,那就是一種微妙的平衡,那種平衡在自由與約制間,在虛榮和卑微裡。在世俗和夢想中間上下來去。我感覺到它的存在,然而它却又是那麼地脆弱。
所以在滿足時我恐懼,在微笑時我流淚,在即使找不到出囗的時刻我仍然能夠帶著希望和夢想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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