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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阿輝有些年了,那時我們初投入所謂的”個人成長”活動. 在幾個課程裡與他相逢,可真正熟起來是因為我們一起去加拿大參加PD課程.
那時阿輝是讓每個女生流口水, 讓男生艷羨的”肌肉男”. 不蓋你,他真的練到腹部六塊肌. 我們的課程中有許多呈現自己的”藝術”方式,包括表演,歌舞等等. 阿輝讓我離不開視線,因為他是如此地放得開,且熱情洋溢, 好像要把自己的青春跟生命力發揮到淋漓盡致的那種熱力. 這種熱力並不只是要得到注意力,更多的是對生命無限可能的那種好奇跟探索. 我們幾位朋友因為有同樣的趣味而變得親近.
後來我到美國去唸書, 不過依然維持著email往來,持續交換從不曾停止的心靈分享. 2001年, 阿輝的email裡一直透露身體不適的訊息,我開始有了擔心,然後知道他要去檢查,心中已有了烏雲,似乎不會是太好的消息. 幾天後另一個朋友打電話來說是後天免疫不全症候群,俗稱AIDS, 我心中一塊巨石砸下. 打電話給他時, 我自己也很慌亂,沒有辦法說出”一切都會沒事的”這樣的安慰話,只能問他現在覺得如何,聽到他的哭聲, 我跟著哭, 掛了他的電話後一個人大哭了許久, 怎麼會這樣? 一個這麼認真經驗生命的人,怎麼會遇到這件事?
我不會說上帝不公平這樣的話,又有誰真正了解上帝的旨意?
幾個月後他來舊金山看同志大遊行, 那是他病後我們初次重逢. 一看到他我就想哭,記憶中的肌肉男竟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憔悴成這樣! 他的眼中滿是疑惑,迷失,失望, 跟尋找著某種我不明白的東西的熱切, 那是非常奇異的組合,好似在絕望中仍帶著一種對生命的愛跟渴望. 我們一起去看遊行,他很開心的笑, 非常融入當地的氛圍. 那是一場非常美好的遊行,也許是因為阿輝跟幾位來自台灣的同志朋友一起參加的關係,這感覺就像一個大家庭,不管是同性戀或異性戀者,我們都能親密的一起歡樂,欣賞彼此. 遊行隊伍中有非常多同志的家人朋友一起行走,我跟阿輝說 ＂如果你在隊伍中,我就跟你一起走.＂ 心中想的是我以有你這樣的朋友為榮,不只阿輝,所有勇敢面對自己的認同的人, 我都深深的尊敬跟支持.
命運的幽默感有時候很殘酷的, 我認為阿輝就遇到了. 他一直挑戰自己的自我認同, 這不只是個人層面,更大的範圍是來自家庭跟社會文化層面的價值與壓力.我認識許多同志朋友, 常感受到他們活在一種隱藏”我是誰”的害怕與壓抑中. 生活中他們跟人保持一種很可惜的距離(或是以異性戀者為主流的價值觀無法接納而造成令人無奈的距離). 阿輝拒絕如此生活,他是那種活出自己價值的勇士, 拒絕對社會偏見低頭. 命運給他的挑戰從來沒有仁慈過, 來自父母離異的不完整家庭的成長背景, 成人後要面對社會價值給同志的貶損與污名化,現在更恐怖的,要面對生命不知道還剩多久的恐懼以及同樣被污名化的疾病.
病後的阿輝生命自然邁向另一個階段. 在舊金山的那幾天,每一天道完晚安離開他時,我都含著淚,心裡酸楚的想著還能見這朋友多久? 他離開舊金山那天,我想的是會再見到他嗎? 即使AIDS目前能以藥物有效控制,但我們都無法忘記它曾被定義為世紀黑死病的陰影. 看著他離死亡距離如此之近,不知他是如何清醒地穿越每一個絕望,恐懼的片刻？ 猜想他是否曾經想放棄,讓一切光榮與不光榮的記憶都結束？ 揣測他病後看待人,一朵玫瑰花,甚至呼吸進來的空氣的感覺跟以前有什麼不同？ 這一切的感覺是否都以比健康時候十倍大的力量猛烈撞擊這位勇士的認知與感受?
這本書回答了我的問題. 我稱他勇士,因為他總是站直身子接受這些考驗. 病後這幾年來, 也許就是嚐了太多無常的滋味,驚覺到生命可能比我們以為的都要短暫, 我看到他比以前更積極的面對各種考驗:生活,事業,關係,以及最難的,生命的意義與價值的體會與實行.阿輝以驚人的熱情擁抱所有發生在他生命中的功課,不逃避也不合理化它們.
我眼中的他並不是位悲劇英雄,而是個戰士. 一個尋找生命本質跟活出真正意義的戰士. 戰士即使遇見致命的噴火龍,亦不猶豫的奮身作戰. 然後我了解到也學習到這就是對生命的愛跟意義的實現. 生病對他而言並不是懲罰,而是祝福. 他以他的歷程,用最充滿愛的方式分享也同時影響他帶領的團體,他的朋友,愛人以及親人.生病成為促成轉換的激烈方式.
當他告訴我即將出書時,我不只一次問他”你確定嗎?” 我知道他病時只心疼他要面臨這樣大的痛苦,因為我了解他是認真生活的人. 可是普羅大眾將如何看待這樣一位同志朋友? 是否將以無情的眼光批判他? 然而對一位不折不扣的戰士,這樣的擔心他亦扛在身上繼續往前走. 戰士並非沒有恐懼,而是不被恐懼摧毀.我明白阿輝是以這樣的心情來出書的. 除了為自己的生命作見證外,更讓我們對同志及愛滋病的污名化與恐懼有更深一層的思考. 這是他的大愛,願以自己的經驗跟過程來分享另一種生命思考角度.
我對他的愛一如往昔,在我心中,總是對阿輝重複說著 ”如果你在隊伍中,我就跟你一起走.” 阿輝,加油!!!!
D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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