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在12:25分時接到護士的告知，趕快準備移至受術房外時，心中的一顆大石頭才放下。可是，馬上又升起另一個恐懼，萬一….萬一在麻醉過程中發生意外，會不會???自己還沒準備好要就這樣告別呢?連遺書都很久沒有更改了，更別說這次開刀還沒通知家裡~
就這樣一邊擔心害怕，一邊又覺得自己想太多，然後又覺得-臣服吧!如果一切是命定的，即使安排了…也是身外之物!帶著這樣複雜的心情，12點45分被推進了手術房，看著護士們忙碌的準備著。12點55分，麻醉師要我從狹窄的台子上側彎，從脊椎打針、半身麻醉。過一下子，護士要我抬一下右腿，我腦袋想努力的抬，可是卻沒有感覺自己是否有任何動作?於是抬起頭來想看一下自己有沒有台腿，這時護士卻很緊張的叮嚀我不可以抬頭，因為半身麻醉時抬頭會引起以後頭痛的後遺症，要麻醉過後6個小時才能解除平躺姿勢。1點5分，被翻身抬上手術台，下半身逐漸失去知覺，可是上半身卻清清楚楚。1點15分，眼前能看到的景象是-前方測量似乎是一些脈搏心跳血壓的儀器與護士，旁邊打的光亮的牆壁以及壁上的時鐘，後方傳來醫生護士們的一些話語…眼角餘光似乎瞥見一條管子，沒啥麼知覺的屁股上似乎有一些電流通過的感覺，我從牆壁上反光的模糊影像中知道似乎開始動刀了。瞥見的管子裡有一些黃黃稠稠夾雜著血跡的東西被吸走…就這樣，一直到1點45分，再度光著下半身被男護士翻到推床上，拉出手術室，推到復原觀察室先觀察一個鐘頭，然後再被推出來跟家屬碰面。
當我急忙的被推出手術室時，護士因為還有許多工作病人要照顧，所以一邊推病床、一邊大聲的喊著「亞輝家屬、亞輝家屬…」。我也急忙的蒐索著小藍的身影，看到他在遠遠的等候區急忙的拿著隨身的物品想要快速的跟上病床時，那種感覺…好像恍如隔世再見面喔!!
住進病房，因為上半身麻醉需要平躺6個鐘頭，於是也就正式展開我更漫長的復原之路。因為平常都是習慣側睡，而且要有枕頭，所以平躺對我來說就已經是不舒服的事情了，更別說要平躺、沒有枕頭、頭不能抬起、半身麻醉漸退，與整整6個鐘頭的漫長煎熬!那一點一滴流逝的時間，伴隨著身體酥麻知覺的回復，以及因為平躺而造成的脊椎疼痛….
更別說6個小時後，雖然解除了平躺這一關，緊接著的是更漫長的「等待復原」期。因為發膿的範圍較大，所以這次開刀的傷口也不小，聽目睹者小藍的說法是「直徑有五公分那麼大的一個洞」!!當麻醉退去時，開始有知覺後，雖然有定時的施打麻醉止痛劑，可是間歇的撕扯之痛與行動時(總要去上廁所吧!)所引起的拉扯，都讓我只能側躺或以一種較舒服的平躺方式來渡過。而且，因為施打的止痛藥不同，會有不同的反應與效果。比如說有一次晚上，幫我施打的是一種聽說最沒有副作用，但是會造成天懸地轉暈眩的一段時間臨時反應，而一開始昏眩時還可以接受，沒想到後來睡著時都還會有非常暈眩的感覺，甚至好像連夢中都想吐!更別說起床時的不舒服了~
另外有一種止痛麻醉劑是打完後既止痛又馬上會想昏昏睡去，這是我住院三天最舒服的時刻…而剛開完刀能起身上廁所的那段時間，還能清楚的感知到-原來連上個廁所小便，不但要身體與意識上的結合，還有全身力氣的合作與連結，都會牽扯著這樣一個習以為常的小動作。前幾次的解放時，還常常因為身體肌肉上的無法適時控制，以及心理上的擔心疼痛與意識上想要紓解尿意的衝突，而無法自控式的一次完成，常常尿到一半、身體自動收縮、傷口疼痛閃現、尿意仍在但是又必須再次努力招喚、放鬆肌肉與心情配合，如此一站(戰)…就又幾分鐘過了。而因為臨時突發住院，所以也沒有「發通告」給一些親朋好友。只有因為想請人來代替小藍幫我照顧一下的通知兩位朋友外，以及後來陸續知道的好友，還有因為湊巧正好北上找我的Dina與Pauline來訪，還有就是當初因為修女的告知才幸運的找到醫生、病房。
整個開刀的過程，對我這一輩子還沒經歷過這樣陣仗的圡包子來說，彷彿是一次的生死關頭。從開始的身體煎熬，到掛急診的看到小小一間急診室的人間疾苦，到自己從誤以為「只要局部麻醉」、「只是開個小刀」的單純到了解所謂「開刀」是怎麼個回事(常常回想起自己在手術台上像死豬肉被翻轉宰割的畫面~)、半身麻醉的過程，到最後漫長為期將近3個星期的「康復期」。身體的病痛，心裡的千萬思緒的閃逝，心靈上的起起落落，以及不得不放下許多原本的行程、計畫…每天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躺著、等吃飯吃藥、泡盆(因為傷口要用溫水刺激它自然癒合)。更別說事後在家修養時，母親千里迢迢的從南部上來看我兩次、幫我煮魚湯，讓自己又看到自己-理智上因為思考擔心她北上來太麻煩、太累而不希望她如此辛苦，可是當我看到她時情緒上的感動與溫馨又不是我自己原本所能預期的。才發現自己仍然是用「理智」在衡量著「親情」的價值與否，才發現自己仍需要學習-如何去「放下」，去開放自己一直要「獨立」、「堅強」的一面，進而去學習適時的「柔軟」與「放下身段」。
就像在修養期間自己看的一本書「耶穌也說禪」裡說的-
「心靈的解脫不是靠智力來解決人生問題就能達到的。我們必須清楚地看見人生的那些尚未解決或無法解決的矛盾;不是被生命擊敗，而是去面對它的沉重、辛辣的美。」p146.
當身體的疼痛無法用理性所能理解的範圍來臨時，許多心理與靈性上的衝擊變成了另一道箝制的枷鎖。如何去接受這樣的困境?如何讓自己的心情從這樣的險灘跳脫出來?如何去面對它而不被它擊敗?如何去順著這樣的「苦」而檢視自己心靈上的思維?在在的都成為這個時候一道道考驗!!
正如「西藏生死書」裡談輪迴的章節說的:許多的因並不會馬上顯現出它的果…所以所有的「業」(身體上的病痛)，不彷把它視為所有一個因果的總結!然後我自己又連結到「創造生命的奇蹟」一書中所提到關於瘻管膿瘍病痛的身心反應上時，那種深層意識的連結所帶來心理覺知的省悟，真的是深深的給了自己一大提醒。就像事後在復興電台與趙欣趙姐分享自己這段歷程時，她說在古代的酷刑當中，她最記得的除了用竹子夾手指以及用炭火把鐵考熱燙到人肉上之外，最痛的酷刑就叫做「凌遲」-所謂的凌遲，就是活生生的把人身體上的一塊肉「挖」下來…那個是最、最、最痛的一種行刑。而我，就是活生生的在屁股上「挖掉」直徑長五公分、深三公分左右的「凌遲」之刑(現在稱為「開刀」)!
而在「耶穌也說禪」裡也提到一個「當下地獄」的觀點:它把地獄就在人世間的觀點用一種「禪」的方式來提醒。比如說:
「地獄的出身並不高，它的起源只是一個無害的念頭:”我希望快樂能延續到明天”。」
「地獄可以說是無法活在當下所造成的結果。」
「由於缺乏覺知，地獄才會被創造出來。」
還有「地獄不是神處罰人所產生的結果，而是人們不願接受眼前神給予我們的愛。」…等等!
綜合這段日子的煎熬與這些訊息的啟發，讓我在心靈上又有了許多的觸動。眼前似是而非的國家動盪氛圍，社會人心飢渴的百象，自己身心經歷的美好與困境，與自己所處這富麗堂皇美麗的環境….那是一種「矛盾」交戰所呈現的世象!!
帶著仍需修養的身體，充實的心靈滋養，一步一步的繼續這未完的體驗~
輝 2004.11.22 午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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