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星期前,我的心臟發出了一些聲音。
那種奔放式的抽痛,在身體裡面發出『咚、咚』如野獸般低沉的怒吼。每次一聽到這種聲響,身體便會劇烈的疼痛,並且不受控制。好像力量都被心臟吸走一般,讓人起不了身,也無法出聲求救。
這種情況不只一次了,但同事都沒有發覺。好像我就這麼昏死在座位上,也不會有人在乎。這幾天有不少好友同事勸我到醫院檢查。我雖含糊回應了幾句,但也知道事態不太對勁,硬著頭皮請了一個星期的長假,到了國泰醫院做了檢查。
我是個極為相信醫學的人。身體一有任何微小的症狀,都被視為是一種不可輕忽的警訊。自從六歲得了DM之後,曾多次進出急診室與急救室,我清楚身旁的人擔心與等待的心情。必須讓大家知道狀況,讓大家放心。我在國泰醫院青綠色的透明電動門那頭這麼想著。門前的大型盆栽彷彿看穿了我的心思,在一旁偷偷的竊笑著我那自以為體貼卻顯得無知的想法。
拿著診療單,在醫院找尋心電圖室與拍攝X光片的位置。我其實不太喜歡醫院的氣息--混雜著消毒水與藥包的刺鼻味,以及人們臉上失去生氣而散發出來一閃一閃即將熄滅的微小光芒。讓人不自覺顫抖。
醫院是個負面能量強大的地方,建築物本身就是一種會啃食希望的生物體。人們如同在黑暗中前行,不知遠方的光芒是救贖還是終點--這裡果然是個會磨滅人類意志的地方呀。當自己即將失去身體某個部分,或是即將改變原先美好的生活時,那種存在於腦中的不安感便會瞬間被放大,而吞噬了一個人長年所相信的事情。
實在不想多待在這邊一秒鐘。我看著如白色幻影般的走廊盡頭,腳步不自覺緩慢了起來。
醫生拿起檢查報告來回查閱。我很訝異這如蚯蚓般的心電圖,與燈光後方泛出白色與暗影的X光透視圖,可以決定我後半輩子的幸福。真是可笑。我像工作面試般保持淡然的神情,沒有不安也沒有任何的期待。
「你的檢查報告看起來沒什麼問題。」
不等我自述前幾個星期發生的胸痛情況,醫師已擅自下了定論。
「別擔心,一切都看起來很正常。」
難道我看起來一臉很擔心的模樣?我對於他不到數秒間就決定生命的過度自信,感到不可思議。也許他想趕快下班而隨意診療,也許他覺得我的性命與他無關,而輕忽了任何微小的徵兆。我並不信任他。
「那為什麼我前幾個星期會心臟痛?」
「有可能不是心臟本身在痛,而是附近的神經痛,而誤以為是心臟出了問題。你有固定在什麼時間痛嗎?」
我搖搖頭。都是一陣一陣的,大概發生兩到三次吧!不過他總算注意到我的不安所發出的小小怒吼了,而有了進一步的問診。
「沒在固定時間,那就不會是狹心症了,不過你--」
他拿出一些醫學上專有名詞出來,好像是為了證明他才是醫師,而我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門外漢。
「--你有糖尿病啊!多久了?」他翻著如契約書厚厚一疊的病歷表,挑眉。
「二十幾年。」我冷冷的說。
雖然與DM相處這麼多年,但我發現要笑著跟一個陌生的人侃侃而談還是頗有難度。
「這樣呀...糖尿病的確比較容易有心血管問題,過幾天加做一個運動心電圖好了,先這樣吧!」
「別擔心,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
這似乎是他千篇一律帶給病人信心的口頭禪。我對於那口吻感到極度厭惡。雖然不知道運動心電圖是做什麼用的,但我並不想再度開口詢問眼前這位態度有些輕蔑的醫師。
真的沒什麼問題嗎?帶著疑問離開診療室,已經分辨不出能主宰生命的,是第一次見面的年輕醫師,還是人們口中所信仰的上帝。我輕嘆了一口氣。
事後我才從護士那邊問到,運動心電圖就是透過持續一段時間的運動,來紀錄心臟跳動頻率與血壓的變化,這樣就能知道是否有潛藏性的心血管問題。明天我即將再度前往醫院做檢查,屆時會跟大家報告結果。
總覺得身旁得到癌症與心血管疾病的人愈來愈多,聽到的已經不是誰誰誰的父母得到了絕症,而是我們最要好的友人在不知不覺中病逝。也到了這個年紀。一旦將白包與好友的名字同時放在手掌上,就會知道這個人在我們生命之中佔據多少的重量。
希望大家都能平安健康,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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