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又會回來元智了呢,你的公司在附近呀?」瑋萍問著。
「只是回來走走,畢業以後都沒有回來過了。」會遇到瑋萍,也是始料未及的事。
「你剛剛好像在想事情喔,是在想什麼嗎?」
「嗯,想起了陳年往事,不值得一提。」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也沒什麼提起的必要。
雖然曾經有一段日子,我也想過,如果當初多做一點什麼的話,也許就不會是這種結局了。這一類的假設我做過很多次,但後來發現,這都是徒勞無功的,因為兩個人走不到的終點,走一輩子還是走不到。
更何況,並不是每個人都擁有時光機,除了大雄之外。
「那你現在在做什麼工作啊?」
「做遊戲,線上遊戲。」
「那聽起來很好玩耶。」她說。
「玩遊戲才好玩,要加班把事情做完就不會好玩。」我聳聳肩,對她笑了笑。
她問了我很多問題,印象中她以前好像比較靜一點,現在卻熱情了一些。
「說得有道理,事情裡面總比表面來得複雜得多。」我抬頭看看她,沒想到她說出這麼『複雜高深』的話。
幾年不見,瑋萍不但外觀不同於以往,言談之間也能感受到細微的改變,大方且成熟的舉止,主動得讓我有一些不適應。
人與人的相遇真的很奇妙,當我汲汲追求進一步的關係時,卻被拒於門外;而當我以為這個人已經消逝在我生命之中時,卻又突然出現了。
紅磚道上有我倆拉長的身影,長長的影子肩並著肩,曾經我以為我們很適合,但現在卻連聊天的話題都要想上片刻。
也許關係會逐漸的退化,當初想說而沒說的,以現在的關係,提了也很突兀,話題自然也就少了一些。
「阿猴學長,你記不記得有一次我們到台北跨年等升旗,結果記錯升旗地點,只看到單薄的兩個憲兵把國旗掛上。」她彎起嘴角,笑著自己當年的傻。
「嗯,記得。」
那一次是我出來工作之後的第一年,我們一起到市政府前面參加跨年演唱會,不知道哪來的衝勁,我臨時提議要去看升旗典禮,露宿台北車站,隔天卻繞到了國父紀念館前,傻傻的等升旗。
「去動物園那次,騎上人行道被警察拍照,你還把警察拍的照片表框送給我。」她又笑了,露出小小的梨窩。
曾幾何時,我們對話的內容,都加上了『記得』兩個字。
後來元智校園起了霧,我們漫步在霧中,草地旁青蛙的呱呱呱,與洒水器鳴唱著和諧。
元智這個季節很容易起霧,前方不遠處的女宿漸漸披上一襲美麗的羽衣,化身大霧之中的妖精古城。
瑋萍帶著笑意在月光下輕舞著,就像是月光池畔旁的精靈,輕輕的回眸中,有她飄逸的長髮。
這畫面讓我想起了一些很重要的片段,但也許是置身大霧之中,片段之中幾乎只看得見雪白。
「起霧了,好像我們那一次去陽明山夜遊一樣,那一次我們...」她像是想起什麼不該想起的事情一樣,收起了她的笑容。
「阿猴學長,我想問你,我以前...是不是讓你很頭痛?」
「嗯?為什麼這麼問?」
「曾經有一個追我的男生,他說我很被動,要跟不要都不說清楚,讓他很頭痛。」
「也許有吧,我有點忘了,但想必那個男生不夠讓你喜歡吧。」我將本來想說的話吞了回去,不想再執著遠方的過去,只是輕輕的應答,因為我也曾經經歷那一段。
我們在霧中走了數十步,緩慢的腳步聲,就像荷葉上的蜻蜓一樣,輕輕沾過我的心房。
她的一顰一笑觸動我的心頭,我知道有些事情,即便過了十年二十年,悸動依舊會留在心中。
因為,要忘記一個人很難,要承認自己忘不了她更是難上加難。
只是再沒幾步,我的夢境就要結束了吧。
很快的,我們到了女宿大門,有默契的一起停下腳步,誰也沒有立即離去。
在女宿前聊了好一會兒,我說時間晩了,趕她進去,我也該驅車回台北,言語中盡是不捨。
當她牽著腳踏車走往車棚,我遙望她離去的背影,一種說不出的感慨漾在空氣之中,催化了我對她的思念。
她轉過身來,再次揚起了她的梨窩:「你還記得我為什麼愛吃紅豆湯嗎?」
我搖搖頭,這個片段我遺失了。
「剛來元智的那個冬天,我沒想過會那麼冷,你說你正好煮了一鍋紅豆湯要請我吃,還特地從校外送來女宿給我。」
「冬天變得暖和了起來,我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喜歡上紅豆湯的。」
那時候我剛喜歡上她,而手提紅豆湯衝到女宿前的那份等待,在記憶中慢慢溫熱了起來。
我曾經以為,我再也寫不出動人的詩篇,再也無法為任何一個人真心付出的時候,我想起了那一晩她的背影。
「下次,再一起吃碗紅豆湯吧。」她揮揮手。
瑋萍的笑容,像是紅豆湯一樣溫暖了我的心頭。
下次,再一起吃碗紅豆湯吧。
<全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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