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不信神。
自從六歲發病以來,救活我的是醫師,不是神明。
讓我延續生命的是醫術,不是神蹟。
所以從小,我的世界就沒有了神。
今天晚上,是一年一度檢查眼睛的日子,這一天我都會特別緊張,因為醫師的任何一句話,都有可能影響我一整年度的心情。
萬一醫師說:「你的眼睛開始病變了。」那可能一公升的眼淚都不夠流吧。
當我戰戰兢兢走進診療室,醫師(女,四十歲上下,開朗活潑)先幫我點了散瞳劑,對!你沒聽錯,就是柯南十四號獵物中,點在直昇機駕駛眼睛上的那玩意兒。
相當的危險啊!當醫師問我有沒有騎車或開車的時候,我很大方的跟她說沒有,她也很開心的回應我說:「太好了!」
我騙術之高明,完全沒有被她揭穿,這沒什麼。
後來醫師靠我很近的做檢查,大概只有三根指頭並排那麼近,還可以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害我不自覺害羞了起來。
「很好!沒有糖尿病眼睛病變,一--切--正--常。」雖然早就在我預料之中,但的確比小時候拿到一百分考卷還要開心一萬倍,不,或許是十萬倍。
回家的路上,雖然沒有十四號獵物中的大太陽來奪我性命,但路上的車燈也讓我閃躲了許久(迪迪不要學,葛葛有練過。)
這段路上,我想起了我霸。
在我真正接受自己有糖尿病這個事實之前的幾年,也就是叛逆期最嚴重的國中時期,那時候常常跟阿母吵架。
怪阿母生我沒有生好,怪上天為什麼這麼不公平,怪一切都是阿母的錯,大聲吼向阿母,但她一點也沒有反抗。
與其用吵架這個辭,不如用責怪這個辭比較恰當。
阿霸每次聽到我大聲怪罪阿母,就會把我叫到旁邊,跟我說:「既然得到了,就要認命。」當時我聽不懂這句話。
但是這句話,卻深深的刻在我的心上。
霸霸後來也說了:「因為你得到這個病,所以我努力賺錢,你想要買什麼都買給你。」這句話我聽懂了,所以家中多了很多玩具以及電動。
很多人很羨慕我有任天堂、PS2、PSP、NDS...應有盡有,但說真的,我反而比較羨慕你們。
如果可以,我願意用電動跟你們換身上的內臟,但我想,十五台,一百台也換不到。
所以,每當我例行檢查之後,我都會想起阿霸說過的話,也迅速、配合地做完檢查,然後打電話回家寒喧幾句:「我今天去看醫師,結果很正常唷!」
「既然得到了,就要認命。」
我認命,所以我感謝。
說這句話的阿霸,是我唯一信仰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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