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照在【迷路的詩】一書中, 談到浪漫在他生命最是青春的時刻沒有被好好照顧, 好好看待, 現在好生後悔。
他進入了現代詩的世界 ,學起現代詩, 從各大家臨摹起, 學余光中, 學痖弦 ,學楊牧 ,學周夢蝶, 說著關於詩的理論 、見解 ,如何閱讀創作。 當時得不到同學的共鳴, 更有一位女詩人告訴他:「這些詩與高中生的背景全無相涉 ,徹底脫節, 多的是故弄玄虛無真感情的句子連綴 。佳構、 新意不少 ,然而畢竟不真。」當時他是聽不下去的, 反而是採取對抗反彈的姿態 ,要證明自己的詩是「正確路線」。 然而事隔多年, 作者有另一番領悟,用懺悔的心情在追憶這些件事。
我想到清初文壇上有一位怪ㄎㄚ, 叫金聖歎。 他說 :「詩非異物, 只是一句真話。」 一句真話, 真不好說。
「浪漫」確確實實在楊照身上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他和同學沒什麼兩樣 ,暗戀、 愛慕很明確的一個對象, 但是他的詩學告訴他詩是超越這部分的, 用詩去說愛慕的對象是等而下之 ,不入流的。
楊照遺憾的是「發表在詩刊上的那些詩,非但無法替我讚美一名女子, 甚至無法寫入日記裡,錄下我的心思, 沙洲被一點點地沖走。 同時也走了留不住、 不再回的青春浪漫, 我無助地為了自己的錯失而掩面低沮。」 文章在這樣的情緒下結束。
我並不覺得楊照有那麼慘。 浪漫情懷如果真的在心中作用過, 用對或用錯的方法去紀錄或不紀錄,也不是挺重要的。 (還好楊照不是說他中學時, 沒有這份浪漫的情懷。)這篇文章的題名就是【浪漫之闕如】, 楊照借自我懺悔, 批判了現代詩在那樣年代的書寫。
此外在書的其他篇章中, 楊照領悟到詩人整體就是浪漫, 而他自覺本身達不到這樣的高度浪漫, 於是放棄繼續當詩人,退而求其次 ,寫小說去。
好像寫不寫詩不是真正詩人最關心的,寫詩也不能用來證明自己是詩人。真正的詩人寫詩, 留給世人一點痕跡, 讓世人自信地說他/她原來真的是詩人! 詩人本身的生命是充滿詩情, 楊逵後來決定在東海花園當園丁, 用鋤頭在大地耕耘, 與寫文章無異, 法國詩人韓波二十歲封筆, 才開始真正詩人的生涯, 精采的徹頭徹底流浪生涯。 2005/3/14
沈謙在空大的教科書提到文學流派的浪漫主義時 ,歸納出浪漫主義的特徵 他認為是: 從主觀的理想出發 ,破除傳統的桎銬, 著眼個人的感情與創造 ,崇拜英雄, 具強烈的民族性與地方色彩, 崇尚大自然的神秘與變化 。
光是看到這些特質 ,就覺得全身充滿勁兒! 浪漫展現的,其實是生命力 。 我比較願意用這些標準來「選賢與能」。結果只能亂選, 或是換另一套標準來選。
我覺得捷克的選民是高水準的, 竟然讓一位詩人來領導國家。 與其說詩人總統浪漫, 還不如說國家的人民浪漫 。余秋雨訪捷克的布拉格 說:「布拉格在今天的非同凡響 ,是讓一位作家登上了總統高位, 任總統而有點文才的人在國際間比比皆是, 而哈維爾總統卻是一位真正高水準的作家。 當年剛選上時真替他捏一把冷汗, 現在, 十多年過去了, 他居然做得平穩、 自然、 很有威望 ,更難得的是, 他因頂峰體驗而加深了有關人類生存意義的思考, 成了一個更具哲學重量的作家總統。」余秋雨從卡夫卡、 哈謝克談起 ,然後是集大成的昆德拉, 又轉來談哈維爾, 哈維爾在他心中的比重讀者很清楚。
我文章走到這裡,是要點出浪漫如何駕馭, 如何與他者平衡。
回到沈謙談的浪漫主義各派別之後, 他的意見是:「第一流的人才不能只是浪漫的, 或只是古典的, 既須尊重理性紀律, 又能追求自由想像 。既有嚴肅認真的一面 ,又不失活潑進取的精神。 用中國傳統的說法 ,那就是兼具成熟的智慧胸襟與革新的精神活力 ,既能擇善固執, 又能兼容並蓄。」
當看到愛人那麼認真、活潑在與另一個對象「交換愛意」,我們的矛盾是:怎麼忍心苛責這樣一個浪漫與古典兼具的情人?! 我們也許更要學著「擇善固執」與「兼容並蓄」?! 「固執」的是, 我們認定、 肯定他/她, 因為擇善; 「兼容並蓄」的是容許她/他的另一個伴侶能並存, 否則會毀了「第一流人才」,更毀了自己。 三島由紀夫在【愛的飢渴】小說中,女性主人翁悅子, 一直被一位她愛慕的男僕三郎精神折磨著, 她忌妒、猜疑、自虐, 最後還殺了男僕。
想聽聽悅子如何猜忌揣度男僕與女僕美代的關係嗎 ?
「今晚美代到三郎的房中過夜嗎? 」 過一會兒 ,悅子說:「 不 !別瞞我 ,我也知道他們做什麼, 就是沒看到我也知道! 明天早上三郎要去天理, 後天就是大祭, 出門的前一晚「沒辦法」。 是啊! 沒辦法。 」悅子說的時候 ,蓋著棉被嘆氣。
這獨白、這心情、 舉止,我們好熟悉! 2005/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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