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青春 再見童顏
猶太文化展--------------觀後心得
這次的展覽讓我重新回顧整理有關猶太人的歷史、遭遇 。
多年前 ,名導演史蒂芬史匹柏所導的電影「辛德勒的名單」,描寫道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當猶太人受到迫害,一位德國人,名叫辛德勒,利用他的影響力,努力救出,被關在集中營裡的猶太人。這齣黑白片,在高三的時候,在英文課的課堂上看過。動畫的影片,鏡頭直接的震撼,比起書本文字的介紹來得更巨大,更深刻。也因此,這些猶太人的被凌遲苦虐,還事歷歷在目。我非常感謝高三時期的英文老師,讓只以聯考升學為生活目的的學生,認識到有比升學更大的災難,是需要一整個族群去承載;有比升學更大的課題要去關心,去理解。只是昏昧的年紀在當時是體會不出來的,雖然那麼殘暴,那麼偏激的屠殺行為,我當時只是當成一種喘息、宣洩;一種對升學的喘息、宣洩,可以暫時放下教科書,可以看待生命的不合理,生存的艱難;一如自己的生命的不合理,自己生存的艱難,然後回到自己的生活秩序裡來,演算物理、化學。
真沒想到「再見青春 再見童顏」的猶太文化展,把過去的對猶太人的零星認識,都喚回來,甚至有些觀看的角度已經不同了。
這次展覽,我又是從書本以外去了解猶太人的命運,特別是夏綠蒂˙所羅門( Charlotte Salomon)的膠彩畫作品,讓那段不太願意提及的陳年往事,那段歷史重現鮮明起來。於是我從藝術作品,包括電影以及膠彩畫,甚至一些童偶、童飾 看到歷史,看到比歷史更真實的東西。
「 美比歷史還真實。」
蔣勳說。
「 然而,不!歷史,除了現象的紀錄之外,似乎還應該包含著其他的什麼? 除了事件的現象之外,還有極其複雜豐富的心靈現象,那些亙古以來人類不曾停止過的願望、夢想,詭奇的囈語,荒誕的神話。一切看來不可解的符咒與寓言, 牆壁上斑剝漫漶的造型與色彩,浪漫誇張的詩歌,狂醉的肢體,起伏跌宕的旋律 節奏。這些不被腦的思維控制,卻直接驅使著我們的血脈與呼吸,構成人類生命的狀態,是更本質的歷史,是更真實的歷史。」
我和同學一起去到展覽現場,被一大群學生干擾著,有高中生,也有大學生。 老師帶隊參觀,為學生說明時空背景,然而卻無法替學生們解讀出圖像裡隱藏著的及其複雜豐富的心靈現象。面對夏綠蒂的膠彩作品,只是輕描淡寫地說夏綠蒂的作品比較現代感。如此解說,怎能啟迪學生,讓學生有所感動?於是學生們紛紛焦慌、不耐,倦容地分工合作,抄寫資料,大概回校去也要交一份頗有份量的報告。
我鮮少能看到有人靜靜,從容不迫地把夏綠蒂的「人生?或戲?」的作品,一幅一幅去細看,去感動。 他們還在詳實地紀錄事件的現象,並以此為滿,並以此為真正的歷史。
那麼,這些所謂的猶太文化展呈現出來的文物,包括娃娃、紀錄照片、膠彩作品,甚至兒童詩,一些書信,對他們的意義實在是不大。
Celine Laufgas 拿著陪他全家人逃亡至巴黎的娃娃,黑白照片中這小女孩站在前排,全家看不出絕望無助的表情。是什麼使得小女孩臉上沒有恐懼,依然微笑,大膽自信地面對鏡頭?是什麼使得在逃亡的關頭,還有心情拍照留念,是要留影以永誌不忘逃亡的狼狽嗎?是要永遠記住歷史最慘痛的一頁嗎?
不是的。
應該是對生命的一種豁達,一種澈悟,一種了然,一種信念。相信即使命運再壞,再乖違,都要勇敢活下去;相信只要還相聚在一起,便是莫大的福分;更相信即使再顛沛流離,都不能放棄生活品味,都不能放棄美,放棄微笑。
所以,逃亡過程中有娃娃陪伴著,有娃娃化險為夷,有娃娃安慰,有娃娃傾訴。相反過來說,小女孩要堅強起來保護娃娃,不能讓娃娃有所殘破、傷害,娃娃不僅是童年的玩伴,更是童年流離歲月最大的見證。
還可以從「再見!我的葛塔娃娃」,看到娃娃與孩童的難捨難分。
Goodbye, my doll Gerta!
I am leaving you with a heavy heart. I don’t know whether it is right for me to give you to a strange lady from Yad Vashem. You will continue your existence among the sad possessions and memories of people or children who are strangers to you…. Maybe you’ll be able to tell the people of today, and particularly the children, what you saw and where you were with me---a sad story, but also a cheerful one, because I survived…Dear Gerta, you will be the last witness of a dreadful childhood. May no child anywhere go through anything like that again…Maybe some day I’ll come to visit you; the only grave I have for my father and grandmother is Yad Vashem. And perhaps my children and grandchildren will come, and then you won’t be alone there!
Maybe you’ll meet toys and dolls who were in worse places, but survived all the same. My dear doll! Today you have become an inseparable part of my people, which has risen from fire and ashes like a phoenix.
You will always be in my heart
Excerpts from a farewell letter written by Eva Modval-Haimovitz to her doll Gerta
蔣勳說:「美是歷史的加法。」
「 以三百年來回溯,台灣至少混雜了原住民、荷蘭、西班牙、閩粵漢移民、清代開發、日本殖民地,以及一九九四以後中原各省移民及美國商業文化的幾種明顯不同的源流。對台灣史懷抱著任何一種別具感情的親近,也許都同樣是不健康的,因為,一部台灣史恰恰是多種不同時代移民構造的混和歷史。」 .
所以歷史不能被刪除,不能被遺忘,不能被歪曲,同樣也不能被膨脹。我盡量在避免個人的情緒化,害怕參觀巡禮了這次不可兒戲(No Child’s Play)的猶太民族的慘痛人寰的屠殺之後,便對他們整個歷史都如此看待,然後濫情地同情起他們,然後激憤地痛恨起德國人來。但是這段歷史絕對不能被湮蓋,絕對要公諸於世,讓全人類記取教訓。
「美是歷史的加法。」
整個猶太民族不能沒有這一段歷史,整個世界史更不能少掉這段歷史。當然我們不會耽溺於這段歷史,刻意去誇大,刻意去渲染,然後走不出悲情,然後忘不了仇恨。
「美是歷史的加法。」
我們怎能毀滅這些童飾,這些娃娃,這些照片,這些童詩,這些繪畫。我拿著手中的簡介,看到裡頭寫著:
「歷史總是無情的嘲弄世人,在我們今天所處的時代中,不是也還有許多無辜的兒童被迫生活在無休無止的種族仇殺循環中嗎?人類要到什麼時候才能讓這些照片中的內容真正成為一去不返的歷史呢?」
我相信沒那麼快達到這一天。但是,我們要從這些照片的內容中學會在災難中如何自處,如何相信明天會更好。
展出的照片中幾乎沒有一張是吶喊,是嘶吼。一群青年坐在街道邊,若無其事地面對鏡頭,看著我們。
集中營裡的兒童詩
給爹地的一封信
原作:佚名
譯 :李敏勇
媽媽要我今天寫信給您
但我沒空 新到的孩子
搭最後的運送車輛來了
我必須跟他們玩
我沒注意到時間過了
這些日子來我過得好些了
我睡在地板自己的床墊上
所以我不會掉下來了
至少我不要為舖床做太多事
而且早晨我可以從窗口看見天空
我咳嗽了 但我不想病倒
能夠在庭院裡跑跑我才會快樂
今晚這兒會有一個聚會
像夏天的童子軍營隊
另外 爹地 快來看我們
並要有一張更開朗的臉
你不快樂時 媽媽會悲傷
我想她眼神裡的亮光
你要答應帶書給我
因為 說真的 我已沒有可讀的
所以 請明天來 最好是日落前
我一定會很感謝
你誠摯的兒子
從文學的作品讀起,我看到那極其複雜豐富的心靈現象,而非事件的現象。
我看到在大悲之下,孩童心理的堅強,甚至比大人還要堅強。母親大概泣不成聲 無法援筆,分離的父親大概也十分難過,而孩童比一般年紀的孩童更加懂事, 希望父親開朗,這樣全家的苦痛會減輕。而這樣安慰鼓舞的話卻是出自天真的小孩的嘴,而不是出自家長雙親的嘴,這是整首詩營造出來最令人動容的情感。孩童甚至成為家庭經濟的來源,帶給他們的父母勇氣與希望,使得這些父母得以在絕望的日子裡,為生存繼續奮鬥。
更別忘了,孩童依然有屬於它們的童年,要在庭院裡快快樂勒地追逐,跑跑跳跳,並與新來集中營的小孩玩耍。而一玩就忘了天地,忘了悲苦,忘了與父親寫信,這可以回應展覽會場的文字說明註腳。
「想像力,創造力,遊戲是求生本能,生活必備條件的明白宣言。」
所以孩童間流行起歌謠。
A Dream
When I grow up and reach the age of 20
I’ll set out to see the enchanting world.
I’ll take a seat in a bird with a motor;
I’ll rise and soar high into space
I’ll fly, sail, hover
Over the lovely faraway world
I’ll soar over rivers and oceans
………….
真是一個夢想,原來活到二十歲是那麼奢侈。大屠殺期間約有150萬孩童喪生,數字大得超過任何人的理解能力。
在如此艱困的集中營環境中,孩童不忘讀書,這是猶太民族。
我看著納粹猶太政策與迫害猶太人的大事記。
1933-1945
我瀏覽下來。
1938年10月5日,加蓋 “J ” 字於猶太人的護照上,以資識別。
1942年2月15日,猶太人遭禁止飼養寵物。
當然這八年期間,還有各種言論自由,遷徙自由的剝奪,實在乖謬的令人不忍卒睹。
一切似乎隨著1945年4月30日,希特勒的自殺,猶太人才獲得新生。
猶太人成為一個流浪族群的象徵,好比波希米亞是流浪的原鄉。
所有中東的動盪不安,絕對聯想到以色列,想到猶太人。
想到猶太人的聰明睿智,想到猶太人的經商;想到悲情,想到迫害;想到生命的頑強,想到團結,想到永不絕望的信念。
這次的展覽由德意志和以色列攜手合辦,在台灣歷史博物館展出。除了宣揚和平的理念,對生長在斯土的人民是否別具意義?早期台灣政治的不上軌道,造成許多人像猶太人一樣受難,如今,已漸漸被平反。然而這段心酸的台灣史,應與猶太史一樣被推往國際展出,能和猶太人一樣走出悲情,但卻不能抹殺掉這段對台灣人傷害至深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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