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評 kofee335
曾經,在電視上看過吳晟,一臉樸實相,也讀過吳晟的詩和雜文,實實在在的沒什麼驚人之語,更不善於使用巧言麗句;總之吳晟的人和詩和雜文都和走在田間小路,扛著鋤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老農沒什兩樣。
這首詩,從修辭學來看,屬於使用「映襯」與「對比」製造反差效果的書寫技巧。其實也是把老子道德經上的「知黑守白,知白守黑。」的道理活用在寫作上。
下班後的父親,回到家。作短暫停留之後,又要趕著加班去了!所以入門前──望一眼絢麗的晚霞/卻不再逗留……,只因為孩子的小臉,透露更多的期待;加完班了,心裡想著──要趕快回家看看孩子熟睡的小臉,因此,星空燦爛也只敢──偶爾覷它一眼,卻沒有放慢腳步!
第一段的「不再逗留」和「更多的期待」形成反差。第二段的「不再沈迷」和「比星空更迷人」形成反差。第三段的「激越的豪情」變成「綿長而細密的柔情」和第四段的「沒有任何怨言」只因為那是「甜蜜的負荷」也是一種反差。都是一正一負的語言。也有人把這種書寫技巧叫作不同義詞的拼貼。
一正一負的語言佈局,可以讓讀著在閱讀的瞬間感受到語言之間,對力、拉扯的力道,在現代詩中早就被詩人廣泛的使用。就像鄭愁予的句子──那達達的馬啼是個「美麗」的「錯誤」,道理是一樣的。
不過,這種瞬間張力的強弱,和距離也有關係,距離越近,感覺越強,如筆者寫過的句子──你所說的「涅槃」比「安非他命」還毒!吳晟這首詩,「映襯」與「對比」製造出來的反差效果因句子拖得比較長,習慣看暢銷書的讀者,恐怕來不及體驗詩句中的語言張力,就已經重力加速度的被匆匆一恍而過了。
「意象」是一首詩的生命,古今中外所有的詩都不能例外。沒有意象,再多的文字堆砌,也只能算是一篇雜文──距離詩,還遙遠的呢!吳晟這首詩最主要的「意象」出現在第三段──爸爸如自你們手中使勁拋出的陀螺。
旋轉的陀螺道盡了生活的現實。為了替全家人圖一口飯吃,父親就像一個旋轉中的陀螺,每天疲於奔命,在一個小小的範圍,重複那種一成不變的工作。另,旋轉的陀螺由快而慢,有如年青時的豪情壯士,在逐漸增長的歲月中慢慢消退。但詩人並不因此而沮喪,反而將遞減的豪情「轉品」成綿長而細密的柔情。像春蠶吐絲,把家打包成一個溫暖的繭。
第四段作者採取逆水撐竿的書寫策略。上溯源頭,原來阿公和阿媽的一生也跟陀螺一樣,為阿爸織就綿長而細密的呵護。所以,阿爸肩膀上的擔子──雖然因為你們一天一天長大,也跟著一天一天地沉重──可是阿爸心裡只有「愛」沒有任何怨言。因為這種「負荷」是生命承襲中,最「甜蜜的」的果實,沒有例外,也沒有任何可以取代。正如西諺所言:上帝創造父母,替牠照顧每一個孩子。孩子是父母最「甜蜜的」的果實。也是上帝最「甜蜜的」果實。不管你信不信上帝,人都不可能像孫悟空一樣從石頭裡蹦出來。
吳晟的負荷,寫的很含蓄,像浮冰一樣,水面上露出的3分,每個人都看得到,水線下的七分,只有雙腳踏在台灣這塊土地的詩人才能讀到那種隱藏的感動。不過,本人坦言,這首詩如果沒掛上「吳晟」這塊最本土的作家招牌,三大報的副刊編輯,大概連看都懶的看就直接丟進胡錦濤辦公室的垃圾桶了。台灣的主流現代詩,是寫來玩的,不是寫來看的,詩的意象早變成「亂象」;尤其,現在報紙經營困難,副刊以前叫報屁股,現在更變成擦屁股!很多報紙早把副刊也停了,副刊已經沒什麼人看了,副刊主編連屁股都坐不穩,隨時有被炒尤魚的可能!哪有時間看稿,再說,最冷門的版面,老闆用的差不多也是路邊攤的貨色。現代詩對副刊而言,是苦不堪言的負荷,副刊對整份報紙而言也是苦不堪言的負荷,筆者倒是樂於看到報業老闆把副刊像太監一樣通通去勢──才不會,老是那幾副棺材以虎虎的步伐踢翻讀者對文學的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