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天國嗎?
「可惡啊!大友宗麟那傢伙。」我眨了眨眼,看著正垂在我眼前的金色掛鈴和紅豔的樑柱,然後耳邊突然響起了服部半藏不滿的聲音。「居然拿國崩來轟人,有沒有搞錯啊她!」
真的,我也這麼覺得。我餘悸猶存地看著腳底下的大洞,木屑和塵沙像是烏雲一般盤旋在舞殿的周圍,依稀能夠看到背著赤鳥流旗馬印的粗眉毛少女正在跟利家,不對,是阿彩還有她那個據說是名劍客的的小圓臉家臣重政纏鬥的身影。另外一邊的高城和倉持也纏住了正要展開追擊的大友宗麟,那個鰻魚嘴到底為什麼扛著一門大砲還能跑這麼快又這麼敏捷!
而奇妙丸美優紀正孝順地跟家臣一起掩護她老爸柏木避免受到戰火波及。
「我說那個,服部同學…」
「主公請叫我仁藤萌乃!」她這麼說的時候,大友宗麟正把十字架當成槌子猛力揮舞著,十字架的一字部分狠狠地打在閃躲不及的高城肚子上,把她整個人擊飛,高城將社務所的十字窗被撞破一個大洞,旁邊掛著繪馬的架子也隨之斷裂,不知道什麼時候掛上去,寫滿參拜者心意的繪馬落了一地,沾上高城咳出的血。
「主公!」艱難地重新站起來的高城吶喊著。「請妳跳一曲敦盛吧!」
被美優紀和齋藤長龍拉著往山鉾館跑,企圖躲進円山公園內避難的柏木錯愕地瞪大眼睛。「蛤啊!我就不能跳LOVEマシーン或是I WISH嗎?」
不是這個問題吧!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而且我頭上這傢伙也是非常搞不清楚狀況的樣子。「仁藤妳為什麼不去幫忙?高城她都吐血了耶!」
「我的職責是保護主公,讓主公遠離危險啊!」
「那妳就非得用這種方式嗎!」我氣急敗壞地吼著。
雖然我很感謝她救了我啦。可是我們兩個現在,正懸在主殿前,服部半藏,不,現在是仁藤萌乃那傢伙不知道什麼用繩子綁在屋簷上,然後用高空彈跳的方式從屋頂上一躍而下。她剛才就是用這種姿勢,在千鈞一髮之際勾住我的手臂,把我整個人吊在半空中,躲過了大友宗麟的砲擊。
有那個時間去綁繩子又跳下來為什麼不去做點有意義的事情!
「忍者有忍者的生存方式啊!」
我完全搞不懂這傢伙的腦袋裡裝了什麼,最可怕的是,她看起來還非常認真的樣子。我看著眼前因為激烈的打鬥所產生的氣流而劇烈搖晃著,彷彿隨時都會斷裂的掛鈴。「那妳可以先把我放下來嗎?」
「可是下面很危險耶!」
說的也是,我看著黑色皮衣被長槍劃破,露出底下的網狀背心和白皙肌膚後,整個人顯得更加龐克的阿彩,沉默著點頭了。
「哇嗚,桶狹間之戰,好精采啊!」
這個惟恐天下不亂的聲音是?
「喲齁,家康這個姿勢不錯喔,很棒喔,再來一張。」身上不知道為什麼掛有記者證和麥克風的立花宗茂拿著裝設長鏡頭的Canon 500D,一臉興奮地由下往上拍著正懸掛在半空中的我和仁藤。「看不出來家康妳這傢伙腿還滿漂亮的嘛,雖然胸部小了點,不過現在也是很流行貧乳的,搞不好像家康這種角色會意外受歡迎也說不定…」
妳就一定要在這種時候把別人的身體當成商品評論嗎!
「家康大人!」
我聽到阿彩焦急的聲音轉過頭去的時候,只看到一對兇惡的粗眉毛,還有背後飄揚著的赤鳥流旗,千鳥形長槍的矛頭指著了我和仁藤的方向。我隱約間好像看到一道半月形的氣體,不,是帶著點顏色的,感覺像是清晨的霧一般,或許說是雲還更準確一點吧。然後用像是大友宗麟剛才發射的砲彈般的速度,直撲而來。
那個該不會是傳說中的,劍氣之類的東西吧!我這麼想著的瞬間,也感受到地心引力強大的拉扯,重重地摔在質地堅硬的石坂上。全身的骨頭都像是快要散開一般,受到強烈撞擊的手腳關節傳來撕裂般的劇痛,而且仁藤那傢伙還壓在我身上,讓痛感本來就已經很強烈的我感受又更加強烈了。
我的淚水因為疼痛而在眼睛裡打轉著。
「摔下來的姿勢也很好喔家康!」
立花宗茂妳這傢伙給我閉嘴!還有,不准拍!
「我已經玩膩了啾!」站在西樓門上俯瞰著八坂神社的今川義元露出不耐煩的表情,她性感的扁著嘴。「八坂神社和織田信長的命我通通都收下囉,秦朝,那隻胖狸貓就交給妳了啾。」
原來那個粗眉毛是今川家第一忠臣朝比奈泰朝嗎?啊,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了。我狼狽地趴在地上,那個愛玩高空彈跳的忍者還壓在我背上,氣也不敢喘地看著今川義元平舉右手的京扇,用跳能劇的手勢緩慢而優雅地舞動起來。因為能劇摺足的特殊運步法,讓她的身體極度緊繃,呈現出格外生硬的線條。與其說她是在跳舞,倒不如說是隨著節奏而變換姿勢,沒有視覺或影像上該有的立體感,而是具有文字感的靜態律動。
我小心翼翼地看著今川義元,還有她泛起微弱光芒,隱約透出赤鳥紋路的腹部。
「……」
然後什麼也沒有發生。
沒有預想中會發生足以夷平整個八坂神社程度的大爆炸,沒有什麼會把我們的衣服割得亂七八糟的氣,也沒有出現什麼出人意料的可怕召喚獸或妖魔鬼怪,就連柏木在稻生合戰那天無意間發出的強大壓迫感也感覺不到,就只是一個人,把西樓門的屋簷當成能舞台在跳能劇而已。我鬆了一口氣地垮下肩膀。
什麼啊,原來今川義元也只是一個笨蛋嗎?
「勝家叔叔妳在幹嘛啦!」美優紀狼狽地坐在地上,制服襯衫被割破一道開口,身旁的朱欄也斷成數截,碰地崩塌,變成一堆非常漂亮的廢木頭。而高城日光一文字那尖銳的刀鋒,正直直地指著美優紀白皙漂亮的喉嚨,被長龍貼著二頭立波紋金蒔絵的薙刀柄擋住了。
可是握刀的高城表情居然比美優紀還更驚恐。「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啊!」
這個時候,另外一邊的重政也發出可怕的尖銳叫聲。因為倉持那把長75公分的備中青江大脇差,正刺穿了阿彩背後的吉他,劃過她的側腹。暗褐色的血液從黑色皮衣的裂縫流出,滑過備中青江的血槽,一滴滴地落在八坂神社的石坂上。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們被人控制了吧。」仁藤現在才終於從我背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主公妳看今川的扇子上好像有東西在動…」
是線!透明細薄到幾乎看不見的細線,從京扇的骨架中,像是蜘蛛絲一樣地射出來,覆蓋整個本殿前廣場。那是什麼鬼東西?今川義元是蜘蛛人嗎?
「不愧是義元啊,好美的淨瑠璃。」事不關己的立花宗茂瘋狂地按著快門。「看家康妳們的表情,一定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吧。為了感謝妳們最近給我這麼多報導的題材,我就免費替妳們解說一次吧。」
非常感謝妳喔!我對裝模作樣的立花宗茂翻了個白眼。
「義元這個能力呢,叫做淨瑠璃。怎麼說呢?開學的時候應該有說過吧,每個人都會受到前世武將之魂的影響,擁有不太相同的氣。氣可以依照每個武將不同的特性,有不一樣的表現方法。比如說今川義元前世是擅長能劇、和歌的人,所以她就可以將自己的氣,以文樂中一種叫做淨瑠璃的人偶劇形式,來控制別人的身體。像半藏的話就是鴉襲吧,所以妳不覺得自己都很擅長在高處行走、移動也很快嗎?還有像勝家還有秦朝那樣的猛將系,通常就是像力守之類的啦,簡單來說就是很耐打,所以妳沒看到勝家都吐血吐成這樣還能行動自如嗎?」
我們一起轉過頭看著被今川義元的氣所操縱,明明白色的襯衫上已經都沾滿了血卻還是能夠把長龍打得毫無招架之力的高城。然後仁藤好學地指著被美優紀拉著在八坂神社裡努力躲避大友宗麟追擊的柏木。「那織田信長呢?」
「信玄、謙信、秀吉和信長她們都屬於霸主之類的。當然也有頭腦派的,最有名的就是竹中的雲外鏡,是可以看穿人心並且算出妳下一步動作的技能,非常可怕,真的。」立花宗茂心有餘悸地說著,仍不忘把相機鏡頭對著正激烈廝殺中的倉持、阿彩還有重政和朝比奈秦朝,快門聲不斷地響著。「其實每個人都有啦,只是開發程度不一樣啊。只要能夠學到如何正確控制氣的方式,就可以變強了。像長秀和勝家就是因為控制不好,才會被義元操縱的。」
立花宗茂可愛地眨了眨眼,然後伸出食指,比出噤聲的動作。「噓─,這是特別奉送的免費情報喔!」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啦!仁藤妳趕快去幫長龍!」因為當我們在這裡聽著立花宗茂友善的解說時,高城正一邊哀號著一邊用銳利的刀刃切斷了長龍那把靜型薙刀的柄桿。就連一看就知道沒有戰鬥能力的美優紀也終於拿起她奇怪的武器,那隻貼著木瓜家紋金蒔繪的奈良筆準備去解救她可愛的家臣。
「那主公妳自己小心喔!」
妳不用擔心這麼多我也只能顧好我自己。我轉過頭看著另一邊壓著滲血的傷口,一邊努力地擋下倉持攻勢的阿彩。
雖然很想去幫忙,可是我真的什麼也做不到啊。不只沒有戰鬥能力,還連越前康繼都沒有帶出來,不過誰知道一大早連早餐都還沒來得及吃,就會有人打過來啊。我懊惱地抱著頭。
這時候大友宗麟又把十字架扛到肩上,用國崩砲口對著從剛才開始就只是一臉莫名其妙地被拉著跑的柏木。
高城和倉持都被今川控制住,阿彩和重政在擋著朝比奈秦朝和倉持的攻勢,仁藤和笨手笨腳的美優紀也正被高城追著打。現在有辦法去救柏木的就只有我了!我緊緊地握起拳頭。雖然柏木這傢伙一直都只會欺負我,對自己沒興趣的東西都一副懶洋洋的樣子,所以才會到現在都還這麼搞不清楚狀況。
可是,那傢伙怎麼說都是我的好朋友啊!怎麼可以讓妳這種拿著十字架的奇怪傢伙傷害她!
「柏木,快離開那裡!」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朝柏木的方向奔跑著。
下一秒,砲聲如雷般響起,耳朵也一陣耳鳴,什麼都聽不見。我只能蹲在地上,緊緊地摀住自己的耳朵。而柏木原本站的那個位置已經被轟出一個大洞,後面的大國社也在可怕的巨響中變成一堆焦黑的木頭灰屑。硝煙和碎裂的石坂碎沙飄散在八坂神社內,所有的人都停下動作,包括正跳著能劇的今川義元,屏氣凝神地等待著砂塵散去。
「我生氣了啾!」今川義元突然把目光轉向本殿,委屈地扁起嘴。「森妳明明就說不插手的!騙人!」
本殿那漂亮而華麗的檜皮葺入母屋式屋頂上,那個穿著白襯衫和灰色連帽外套還有牛仔褲,前髮和側邊削薄,髮尾留著小辮子的傢伙,正用少女漫畫式的公主抱法,把我們驚魂未定地瞪大眼睛的主公織田信長大人安穩地抱在懷裡。因為逆光的關係完全看不清楚她的臉,只隱約看見她右側頸上的森鶴丸家紋。
「森…」該不會是蘭丸吧?
當我正看著這只有在少女漫畫或是很爛的連續劇裡才會出現的一幕時,旁邊的阿彩突然驚慌地大叫著。「家康大人!」
啊?我轉過去的時候只看到這樣的畫面。那個曾經在清水寺裡救過我的少女,正平舉著那把嚇退過福島正則的十文字槍,橫在胸前,看起來非常輕鬆的就抵住了朝比奈秦朝銳利的千鳥形槍刃。不對,刃尖根本就沒有碰到十文字槍的槍身,比較像是槍頭嵌進一道無形的牆裡,進退不得的樣子。
朝比奈秦朝訝異地挑起粗黑的眉毛。「真田幸村?」
可是她卻沒有理會正豎起眉瞪著她的朝比奈秦朝,只是遊刃有餘地微微偏過頭,沉靜地對我微笑著。「我不是提醒過妳,自己的刀要小心保管。怎麼了?又把越前康繼弄丟了嗎?」
我只能看著她,啞口無言。
原來她就是,在大坂夏之陣中,以少數兵力擊潰德川家康大軍近十二萬大軍,還差點讓德川家康切腹自殺的日本第一武士嗎?我看著她的側臉,艱困地吞了吞口水。
那天在清水寺裡救了我的人居然是,德川家康最大的敵人,真田幸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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