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爭如不見
回到這個衛星山城,我們三人在夜色的掩護下,從工業區側門避過門口警衛,在月光葉影引導下,穿梭在校園裡,隆搭著我的肩,不時飄來關心的眼光,小傑則背著沈重背包,走在我的右側,嘮嘮叨叨地唸著隆,我抬起頭將視線穿過葉間縫隙,依舊是美麗的夜空。
「小門…你打算怎麼做。」公車上我一路沈默,直到快到寢室,小傑終於是忍不住地開口問。
隆眼神閃過一絲責怪,像是要小傑不要在這種時刻提起「小傑!別問了。」
「不知道。」我淡淡地說
想到上回分開的那些日子,那麼地痛苦,迥然而驚…我能離開他嗎?見不著會想著他,見著了又心酸,我有更好的方法嗎?
小傑冷靜的目光在月光下異常地殘酷「我看,相見爭如不見,冷靜個一陣子再見他。」
我轉頭望著眼神堅毅的小傑,遂點頭贊成。
如果此時的他,知曉了我日後激烈絕情的演出,還會贊成今晚的決定嗎?固執如牛的我竟是為此傷了全部的人。
一個禮拜以來,我刻意算計學長們的上下課時間地點,強迫自己躲著他,總想著,如果能夠儘早從他的愛脫身,那麼我可以正大光明待在他身邊。就像風學長對他那樣地自然,可以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地同進同出。說到底,還是因為離不開他。
洗完澡,我只穿一條內褲便走出浴室,身旁半裸、全裸的男孩們穿梭在走廊上,這是學校宿舍洗澡時刻的美麗春光。儘管我那麼地容易激動,但看了一年多,那眾多的青春鳥兒,無論是高矮胖瘦,還是頭兒大小歪斜,鑑識已眾,見怪不怪。
「學弟!」是風學長
我低下頭,並不回頭,淡淡地問好「學長好。」一種前所未有的情緒突然間湧上心頭,那是過去面對風學長未有的,是嫉妒嗎?
風學長拉著我未乾的手臂,轉過我的身子。風學長依然是那麼好看,穿著學校運動無袖吊衫,身材穠纖合度,沒有太多的肌肉;臉上永遠是一副屌而啷噹的笑容,那雙桃花眼似乎無時無刻都閃著電光,迷惑眾生男女。噯…是呀!如果我是隊長,日夜相處四年,我也會那麼愛他吧,他身邊有著令人快樂的氛圍,總能緩和隊長那深鎖的眉頭吧。
自慚形愧之下,我將頭撇開,我是嫉妒他吧…
「怎麼了,有話想跟我說嗎?」是我的動作明顯,惹來他的疑問。
我咬住下唇,搖搖頭「沒有…學長,我要回寢室了,剛洗完澡全身都濕濕的。」
他突然靜默地看著我,頓了會才開口「我都知道了…你有什麼話想跟我說嗎?」溫柔的口氣,讓我眼眶似乎濕潤了起來。
倔強地搖頭「我沒有話說,再有沒話說了。」他為什麼總是這麼溫柔,就如隊長一樣,那柔軟的網,網住了我,無法脫身。
他無視周圍,疼惜地摸了摸我的頭「我們談一談好嗎…我等你,我們出去走一走。」
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小傑與隆向風學長說地,我不怪他們,這事遲早也是該發生的。隨意換上套運動服便隨風學長走出三舍,我們繞著游泳池旁一路漫步,誰有沒先說話。
最終仍是他先開口「我不是…所以我跟他不可能。」
「我知道。」心底起了一陣痛快,嘴角揚了起來
「我知道你很喜歡霆,也覺得你很可愛,如果霆能喜歡你,那一定很好。」風學長的聲音還是好聽,緩緩道來,很是舒服。
雖然這麼說,但不愛就是不愛,任你是誰,也無法勉強他愛我。
「我常常在想,和你在一塊的那三個月,過得很快樂,如果我是那圈子的人,我會喜歡你的。」聽著風學長不遠不近的話傳來,想起不久前工讀的三個月,那的確是段很甜美的回憶,以那老爺車和他上山下海,吃遍美食,他的美麗、風趣、溫柔,我享有了三個月,這個異到不能再異的男孩,如果能愛他,肯定是一件幸福的事。
打斷他的話,詢問了急欲知曉的「他知道了嗎……」
此時天色轉黑,校園環山步道路燈逐一亮起,井然有序,先是靠近校門處,跟著是教學大樓附近,最後報到的是泳池旁那兩大束的照明燈,一時間兩人身影亮了起來,一掃那渾沌不明的氛圍,同時他的雙眼也犀利了起來「他只是好奇你怎麼這麼久沒找他了,我不敢說…說實在我真的害怕他難過的樣子。」
風學長說著說著,我彷彿看到隊長皺眉的模樣,表面無波無痕,但那眉頭那眼角是騙不了人的。他描述著隊長,讓我的心又揪了起來,隱隱抽痛,我也不想他難過啊!但誰又能救我,那陣陣蝕來的苦楚,又有誰能救贖我呢?
「我想問你的決定是…是要跟他說清楚,劃清界線,還是想繼續陪他。」令人驚心動魄的話,正是要我此刻決定,一週來徘徊不去的層層心事。
想起小傑嚴厲的話、隆擁住我的那夜、風學長的笑臉、隊長深鎖的眉頭,我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無意識地想逃避「他騙我,一直都騙我。」如孩提那般,想藉此逃開那選擇,卻不知這是逃避,卻也是選項,是將風學長與隊長推開身邊的回答。
「騙你…他何時騙你,他有說過喜歡你嗎。」語氣突然轉冷
「既然沒有,何來欺騙,還是你覺得他暗示你了,他真的有那個意思嗎。」短短兩句刺中了罩門,我也知道隊長所謂的欺騙,不過只是為了隱瞞他愛著風學長,他從未說過愛我,於是一切彷彿又變成是我自作多情。
一思即此,恍如被桶冷水潑到,惱羞成怒地拉高音量「對!都是我自作多情,是我害的,可以吧!以後我不會再造成你們的困擾了。」如果沒有我,隊長不會總是皺著眉頭,風學長也不必費盡心思,大家都知道那最終結果,卻放任我撞的頭破血流,那種被當丑角戲耍的感覺再度死灰復燃,充塞住混亂的腦袋。
風學長未見過我如此,只是一呆,隨即也提高音量應答「你要說自己去跟他說,說你不再打擾他…你敢嗎?如果不敢,就不要那麼激動,他也沒說不喜歡你,不要說得好像他多無情。」
「他沒說不喜歡我,他喜歡你…不是嗎?」殺紅了眼,我使出殺手鑑「所以,你們也別再來理我了,都‧是‧我‧的‧錯‧可‧以‧了‧吧!」
風學長似也動了氣「不要把錯都推給他,而且要說你自己跟他說。」頓了口氣「除了那句不經意說起的國中同學,他有騙過你什麼?他有說愛你嗎?」風學長一向最挺隊長,於是他的話十足地狠,且直擊核心,於是我惱怒地瞪著他。
已失理性,對於此時的風學長,只深覺他是得了便宜還賣乖,隊長愛他,他卻這麼理直氣壯地責怪我,憤怒、嫉妒、羞愧情緒交結,把那三個月美好的歲月驅出心裡,怒目相對「你去跟他說…我不想再繼續丟臉了。」語畢我擱下風學長,轉身逃離,卻沒見到獨留現場的他,是多麼的錯愕、失望。
我和隊長不是情人,就什麼都不是了嗎?風學長不過是我和隊長感情的局外人,因為自己的嫉妒,捨棄一直來的那麼有默契地學長學弟情感,他的失望可想而知,只是年輕的我,在嫉妒的驅使,把多日來的負面情緒,一口氣傾洩而出,也畫出交界,一條我們三人都不能輕易跨越的鴻溝。
悶著頭奔回寢室,坐在位置上情緒難以平復,激動地掉淚,都沒了…什麼都沒了,我的隊長、風學長,我的愛情、如友如兄、學長學弟的感情都沒了,一口氣失去如此多東西,元氣大傷心像被挖空了,什麼也不留。
寢室裡的室友於升二年級後,重新洗牌,除了小傑、隆以外,其他幾位都是生活上頗有默契的同學,他們圍了上來安慰著我,而我卻止不住淚水。
小傑見狀拿了件外套,遮住大門上的那塊透明玻璃,以免惹來其他同學關注。隆倚在椅後,長長的臂膀向前環抱著我,將頭靠於我肩上,在耳邊不斷的安慰我。
「什麼都沒了…都沒了啦」哭泣使得我語焉不詳,只記得隆在耳邊一直重複著別哭了別哭了。
此時剩下的只有他們,兩個交情最深的朋友。
只是當時連自己也沒料到,後來小傑卻因為兩位學長和我翻臉,甚至冷戰了好幾個月,一切都只是我固執、自私的老毛病又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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