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奔
天氣遭透了，又風又雨的台北夜空，冷風像潑婦般耍賴，一波一波地拍打窗外的高樹，葉片擊打有序；雨滴聲時而細小，時而磅礡，不定的時序搭配起來，猶若場美妙的打擊樂盛宴。在這寒冬午夜時分，為即將入睡的人們，譜一曲清音特別的晚安曲，而在這個夜晚，這份閒情雅興，我卻完全領受不到。
由於氣溫變化不定，自星期日回宿舍以來，感冒藥將近服完，我的感冒並未好轉，反而漸有加劇的趨勢，原本輕微的頭暈，漸轉為劇烈的疼痛。
禮拜三的晚自習，一陣頭暈腦轉下，我開始反胃，跑到廁所，幾乎吐光了晚餐。強烈的頭暈，連走起路來尚須小傑沿路攙扶，才勉強能回寢室。
「小門，我看還是去找隊長好了，請他帶你去看醫生吧！」小傑遞給我衛生紙，讓我擦淨嘴角的穢物
我強忍住頭疼欲裂的難過，勉強對他笑了笑「不用啦！你看外面下著大雨，又這麼冷，隊長交通工具只有機車，不太方便…」
小傑憂心地看著我「那…怎麼辦」
「等明天早上天氣好轉，我再自己下山去看好了」我堅決地說
「那你還有藥嗎？」
「晚餐後吃完最後一包了，但剛可能吐光了吧！」我苦笑幾聲
「那你等會好好休息，我幫你向隊長說，別參加晚集合了」小傑關心說道
我揮揮手「不用了，集合不過就聽聽訓罷了，我還挺的住啦！」
小傑無奈地於我的鐵齒，攙著我的手有點用力「幹嘛這樣，哪個同學有問題，不管晚上白天，還不是去找隊長，怎麼你特別客氣。到時晚點病情加重，反而沒有醫院看診了」
我自信於自己的忍耐能力，對小傑的苦口婆心毫不領受，怎能在這種風寒雨凍的時候，還麻煩隊長……
隊長穿著件米色套頭毛衣，搭配著學校黑色休閒酷，一股休閒風讓像來有點嚴肅的他，更增親和，在不時流露的微笑裡，魅力十足，讓他更加吸引人。
「最近天氣又變冷了，大家都要注意保暖，如果有同學感冒了，記得下山去看醫生」隊長十足關懷，同學們眼裡早已不見驚奇
隊長修正了對待我們的方式，在該嚴肅的時候，他招牌的耍狠表情仍能震撼大家；在該開懷同樂的時候，他孩童般的笑顏，毫無保留地呈現。有喜有樂，在同學的眼裡，距離登時拉近了許多，都認為…隊長不是那麼不近人情的，隊長始終在關心著大家。
「還有！期末考只剩不下兩個禮拜，希望同學都能多加注意自己的學業。我不希望在我負責的一年中，有同學被超退或是學退。」隊長說著，最後看了斜前方的蟲蟲一眼，眼光中有著督促似的嚴厲
蟲蟲不好意思的搔搔頭「隊長！歹識（台語）啦…你這樣幫我，讓我沒被超退，收意（台語：所以）我會注意，絕不會被學退啦！」
隊長點頭說著「所有的同學都要小心，我們的學校很注重各位一年級的基礎，當得很凶，所以如果課業有什麼不懂，可以到隊長室來問我。」
我皺起眉，他又想攬事上身了…四年級的課業應該重到讓他喘不過氣了吧！屆時如果被一大群同學包圍，他哪還有時間看書…也不斟酌自己的情況。
不過…這樣不就是那時…我開始喜歡他的原因嗎？他無微不至地照顧大家的健康，關重同學的操行、學業，沒有怨言地作著…不需回饋，除了那支沒多少用處的大功外。
「跟著…最後…雖然今天天氣很冷，但還是要做體能訓練….每個人都有，趴下伏地挺身五十個。」隊長一副沒商量餘地的模樣，同學們一片哀嚎，叫苦連天。
「我今天跟著你們做，所以別抱怨了。」隊長笑著說，身子同時趴下
小傑瞧著我看，一副要我跟隊長告情，看能否免去了這五十下伏地挺身
我搖搖頭，在他耳邊輕聲說「算了！我可以啦…別讓隊長難做人，大家都做，我不能不做」
小傑又是個無奈的神情，見他如此，我感到愧疚…一直以來，他的成熟、理智，幾乎是我無法比擬的，他對我這朋友，付出的真誠與關懷，是我在求學以來，一直少有的，我何德何能擁有這個朋友。只是我的固執、鐵齒，屢屢不理會他的建言，以致於時常讓自己遭遇困境…
入夜後，原本時大時小的雨，開始瘋狂地潑下，既冷且寒。而我的病情在延誤以及流汗吹風下，更加沈重。
熄燈後，過了十二點，黑熊的打呼聲，開始演奏著，搭配阿建的磨牙聲音，以及窗外呼嘯的冷風大雨，讓人感到更寂寞。
我躺在床鋪上，頭暈的…如若暴風行船，連躺著都感到難受。牙關忍不住，輕輕嗚鳴了起來…
或許是在夜裡太過顯著，小傑首先清醒，爬過欄杆到我的床鋪，溫溫的手掌擺在我的額頭，放低音量「小門…怎麼了，很不舒服嗎？」
我睜開雙睛，小傑一臉關心地看著我，我點點頭「嗯…頭超暈的，又有點想吐」
小傑的視線閃過一點責備「我說吧！都沒藥了還要逞強，現在哪還有診所可以看。」
也許是說話的聲音，吵醒了正要入睡阿倫，他睡眼惺忪地看著「怎麼啦！發生什麼事了。」
小傑小聲地說「不要吵醒大家……是小門啦！他發高燒了，而且還沒藥了。」
我轉動眼珠，懊惱小傑告訴他，雖然我和阿倫已和好，但平日應對是客氣為上，我總不想麻煩他任何事，是前一陣子的心結還在吧！
阿倫跨過一號床欄杆，直接到了我的床鋪，手輕輕地碰觸我的額頭「哇！好燙呦！」
小傑焦急著「怎麼辦！他藥吃完了…」
阿倫當機立斷，馬上說「小傑，你先扶小門下床，準備準備…我去找隊長，帶他去新莊掛急診。」
我正想開口推絕，小傑摀住我的嘴，有點生氣地說「都病的死去活來…幹嘛不讓他知道，你別對他這麼客氣…他也不一定會高興。」
在阿倫的開門聲下，他拉起我，下床要我穿起那厚重的大衣，披上寢室裡藍綠相接的雨衣，將我捆成一顆藍藍綠綠的大粽子。
小傑和阿倫幾近是扛著我出宿舍，外面的雨是變小了一點，但風依舊寒冷如刃，凍骨傷人…
小傑悄聲問「你剛怎麼去這麼久」
「隊長睡啦！我敲了好一陣的門，才叫醒他…然後又和他去借摩拖車。」果然...又這麼麻煩他
隊長的聲音在不遠處傳來「這邊！快點趁現在雨勢比較小了。」
我無力地望著隊長，騎的事風學長的100ＣＣ舊車，他的髮被風吹得絮亂，雨水順著臉頰不斷滑落，小雨裡他一臉焦急……終究還是要他…
小傑與阿倫合力將我抬上機車，讓我軟軟的身子輕靠在隊長的背
隊長注意到我的狀況「小門，你要抱住我，不然你會滑下車」
於是…在阿倫、小傑的四目睽睽之下，攬緊了身前，這我最喜歡的男生，沒想到是這種情況下…我可以這般光明正大的擁抱他…
隊長回頭對傑、倫兩人交代「你們先回去吧！房間的門可以鎖上再睡，我怕時間拖的太晚，小門今晚就睡我那好了。」
我側著頭看著他們兩人，都是一臉擔心…我好生感激，這麼晚，他們這麼照顧我…
小傑也就罷了，阿倫這曾經和我勢如水火的人，竟也這般關心我…瞬時，感覺得自己的心胸不夠開懷……不愉快都已經過去了，我還念念不忘他的惡…
風學長那拖老命的機車，在隊長猛催油門下，抗議似地緩慢加速，車子騎出宿舍，繞著游泳池轉個大圈，才滑入那綠色隧道。
又黑又暗的樹林裡，雨打著葉片，滴答直響，在我來不及反應下，已穿過環山道，轉出校園，來到校門口椰仔樹大道。寒冷的街頭沒半個人影，只有零星幾隻野狗漫步遊蕩，找尋棲身之地。
在沒有星光的晚上，毫無人蹤的夜晚，拖著滿身的疲累，我抱著隊長，彷彿像是拖命帶著家當，追隨著眼前心上人，演出夜奔他鄉的戲碼…夜奔、夜奔…這字詞，在我暈眩的腦袋中，不斷浮現。
我嘴角抖出了微笑，雙手微微緊抱，隊長的身上儘管有著水珠子，但我依然感到溫暖……暗戀的情愫，讓我開始陷入無止盡地狂思幻想之中。
老爺車頭，昏暗的頭燈，不清晰地亮著，似乎抗議它的超齡、超重演出。
在一片漆黑的省道上，老車如流星快速掠過街頭，倆男孩…演出著夜奔的劇碼，舞台上沒有星子、沒有月光…閃耀出光芒的不是街旁的路燈，而是鑲上愛戀的深情目矩以及繫上的陶醉、喜悅神情。
這種種的一切，隊長知道嗎？
如果他是知道的…那他為何不做表示。
我在愛的期盼與渴望擁有裡，情緒總是起伏不定，他的每個舉動、每個表情，看似無情卻有意…我時而在他神秘的眼眸裡，得到激勵；卻也時而陰霾仰鬱……
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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