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旅客, 我們的客機已經降落在台北中正機場....." 空服員的聲音傳來, 旁邊的旅客悉悉索索地收拾著. 這不是我第一次坐飛機, 以前有跟爸爸媽媽去過大陸玩, 可是自己一個人出門是第一趟. 曾經幻想過與阿光一起坐飛機到處玩, 但現在我連他是誰都好像看不大清楚了.
其實那天在咖啡廳我一直坐到晚上六時多, 心裡想著真的要到台灣嗎? 可是以我的性格, 就像那種恐怖片裡明知外面有鬼的演員, 說什麼還是要出去看一下. 不到黃河心不死, 我是不到台灣看看阿光心不死.
我還有想過, 如果阿光叫我留下來, 不過這是絕不可能的事吧.我甩了甩頭, 把這無聊的想法拋在腦後.
然後第二天, 杜醒圖, 也就是我, 就這樣坐著中華航空的飛機到台北中正機場了.
在機場乘坐飛狗巴士到中正區的教師會館, 找了我好一陣子. 在房間安頓好後就到天母阿光家裡的店去找他, 我都沒給他一個電話, 就是跟不忠說的一樣, 我想給阿光驚喜嘛. 不忠, 想起不忠心裡就是一緊, 可是我人都在台灣了, 有些事就暫時放下吧.
我怕還是找不到, 台北的捷運當時還沒通車呢, 只好坐計程車過去. 路上風光我都沒細意看, 也沒心情看, 那路程好長呀, 足有一個小時. 我既心痛那錢很貴, 又在擔心不知見不見得到阿光, 見到了會是怎樣? 會被趕回去嗎?
近鄉情怯, 古人說的就是我現在的感覺吧.司機說往前走就是了, 在天母的路上走著, 心跳得愈來愈快. 路旁一家家賣衣服的小店, 我知道在盡頭的某一家就是阿光家的. 正想走到另一邊馬路去窺探一下, 忽然後面來了一把熟悉的聲音: "圖仔?"
我整個人像中了定身法一樣動彈不得, 一雙強壯的手臂從後面摟著我, 是阿光最喜歡抱我的姿勢. 他在後面輕輕的說: "你一定是來看我了, 我好高興呀." 語聲好像有點哽咽, 我還是沒法說出話來.
阿光輕輕把我轉了過來, 我看到了我心愛過的一個男孩. 短短頭髮, 大眼睛, 陽光膚色, 還有潔白牙齒, 所有都和以前一樣. 但我看不到心, 心還是一樣的嗎?
阿光細細的看了一會, 忽然把我摟緊說: "你瘦了, 這段日子難為你了."
就在那一瞬間, 我徹底的原諒了阿光. 好想也摟緊他, 可是這是街上, 我怕他有熟人. 於是輕輕的掙脫了, 看著阿光的臉, 自己的眼淚還是不爭氣地落下來了.
阿光說: "你來看我怎麼朝那邊走呢?"
我驚訝說: "不是走到那邊盡頭就是你家的店嗎?"
阿光大笑: "圖仔呀圖仔, 我真是被你打敗了, 我們店是在另一個方向呀."
我頓時窘得不得了, 幸好阿光一手抓住我說: "來, 我帶你去玩."
台北的天氣好熱好濕, 可是阿光搭住我肩膀的感覺太好了, 再黏一點還是可以的.
阿光帶我去很多地方, 他在台北有自己的車. 去的地方太多了, 我也記不清楚. 好像有去過信義誠品的旗艦店, 呀, 對了, 有去西門町買老天祿的鴨腳, 但太晚了已經全賣光, 於是我們吃了長長的, 很高的冰旗淋. 在台北車站附近阿光說那是最古老的台灣牛肉麵, 但我吃得太飽了, 不想再吃其他的. 阿光本來說還要去夜市的, 是我硬拉他回飯店.
阿光一進門就脫了上衣, 還要過來拉我, 我笑說: "討厭, 先洗澡吧!" 阿光涎著臉問: "洗完澡呢?" 這人真的是! 當然他在香港已經是這樣, 在台灣就更無顧忌了.
良久後阿光一個翻身, 臥在床上, 微喘著氣說: "圖仔, 今天玩得開心嗎?"
本來想反駁一下的, 可是不想又和他鬥嘴, 於是我乖乖的說: "很開心, 也很累."
他在我肩頭的手用點力, 讓我的頭靠在他結實的胸膛上, 一邊輕撥著我的頭髮, 一邊說: "我爸爸去世了."
我嚇了一跳, 本來想要坐起來的, 但阿光的手繼續用力, 不讓我起來. 於是我靠著他, 細細的和他說起是什麼一回事. 剛說完沒多久, 我實在太累, 也可能是見到阿光後, 整個人都放鬆了, 很快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是因為阿光起來上洗手間被吵醒的, 阿光梳洗後, 過來在我額上輕吻了一下: "圖仔, 吵醒你了嗎?"
我伸個懶腰, 靠著牆壁坐起來. 阿光再看看周圍, 說: "下次你過來時我們去住中泰賓館好嗎?"
"那個不便宜吧." 我在香港時有問過價格, 幾家比較貴的名字我還記得.
"最要緊是你住得舒服, 我們做得順暢."
"什麼做, 做什麼啦! 哼!" 我又快面紅了.
阿光過來抱住我壓在床上, 說: "做你每天都愛做的事呀!"
兩個人嬉笑了一會, 他從後壓住我, 我快喘不過氣來了. 阿光一隻手抓住我的手, 一隻手放我腰間要呵我癢, 我笑到不成. 阿光在我背上說: "快說, 你愛做不愛做?" 我還是不甘心, 說: "又不能天天都做."
突然我感到阿光的身體變僵硬了. 抓住我手的力量也減少了. 阿光輕輕的說: "我怎麼能影響你的學業呢, 而且, 圖仔, 其實我過兩個月要到美國唸研究所了."
我慢慢的轉過來, 好想大哭, 但理智和教養要我停住. 只是淡淡的說: "那是很好的, 現在進修是必須的, 我或者明年畢業後也會再唸一下吧. 這也好, 我明年是畢業班, 也會很忙的, 正好讓我修心養性, 不用被你害得畢不了業." 我是鼓起最大勇氣說出來的話, 但是身體裡好像要跟我吵架, 胃很痛, 胸中好像有一團火在焚燒著.
阿光卻是舒了一口氣: "你不會怪我吧." 我已說不出話了, 只是搖了搖頭. 阿光拉我起來: "快, 梳洗後我們再去玩.....呀, 有人沒穿衣服, 羞死人了!" 我暫時把不安拋在腦後, 就好好的玩一天吧.
這天更累了, 阿光先去加了油, 載我去九份看風景, 然後又去了基隆吃海鮮, 晚上回到飯店時我已累到不成. 阿光說: "圖仔, 今晚你先休息一下, 我回家看看有什麼事, 明天下午來找你好嗎?" 然後他換了一個聲音, 低聲想說什麼. 我一手推開他, 笑說: "別鬧了呀, 快回去吧." 看他那色色的樣子, 我才不要聽他那些話啦.
阿光走了後, 我洗了一個很熱的澡, 一個人坐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 阿光走後, 房間的空氣像是凝結了一樣的壓下來. 我把這兩天的快樂在腦海裡重溫了一次, 也把阿光說的話再重複的想過. 我清楚記得阿光沒有說到他家裡的事, 沒有告訴我他要去哪家大學唸書, 更重要的是他沒有說過一個字是跟我們的未來有關的.
可是我還是相信他, 我也很愛他. 那是因為他是我的第一個嗎? 可能吧, 當時的感覺就是任何人也比不上他, 就算是........就算是不忠.
基本上一夜都沒怎麼閤上眼. 第二天一大清早陽光射進來時, 彷彿還見到昨天清晨阿光只是圍著一條毛巾的樣子, 他的樣子, 他的胸膛, 還有他右手上的疤痕, 都像顯影一樣在眼前閃耀著.
還是忍不住了, 換了衣服就往天母跑. 時間還很早, 這次我沒搞錯方向, 找到阿光家裡開的服裝店, 與旁邊的店比較起來闊氣多了, 看來他家的環境很不錯. 太早了, 店還沒開. 可是太陽已經曬得我有點不舒服, 走到對面馬路等著. 大概到十點半左右, 我看到阿光穿著黃色汗衣牛仔褲走近, 可是旁邊還有一個人, 一位很漂亮的少婦, 那....那是他後母吧.
看著阿光一邊走著, 一邊跟他後母說話的樣子, 我突然覺得很疑惑. 他嬉笑的神情我很熟悉, 只是那種手舞足蹈好像比和我在一起時開心多了. 他後母真的很美, 就算我在對面馬路還是覺得她真的很迷人.
不想讓他們看見我, 我向後退入樹叢, 忽然"唰"的一聲, 好像什麼被劃破了. 我還以為是衣服, 一看才發現, 是阿光送我那兔子玩偶, 我一直掛在袋子上的, 被樹枝勾斷了一條手臂. 看著兔子玩偶的"慘狀", 我心好像也被劃破了一樣. 這時阿光又走出店外, 向裡面招了招手, 說了句不知什麼話, 然後就跑開了.
我定一定神, 不由自主地走進了阿光家的服裝店, 店裡只有他後母一個人. 她說了句歡迎後說: "你有來買過衣服嗎? 你好像很面熟呢." 我笑著搖了搖頭, 她在香港只見過我一次, 不認得我是正常的.
我隨意翻了翻衣服, 盡量裝得鎮靜點, 盡我所能用最純正的國語說: "那麼大一家店只有你來打理嗎?"
她笑了笑說: "那當然不是, 我....嗯....我的朋友剛出去了, 不然你會見到他, 另外還有三個售貨員晚一點會來上班的." 她說阿光是她的朋友.
"你朋友一直在幫忙嗎?"
她有點奇怪我這樣問, 但還是說: "他最近才回來幫我的, 不過可忙壞他了, 我們還準備開新的分店, 未來一年一定會忙得不得了的." 未來一年? 未來阿光不是要去美國唸書嗎?
她再看了看我, 說: "你好像是香港人喔....."
我不敢再說下去, 一路趕回酒店, 一路強逼自己什麼也不想. 匆匆收拾了一下就直奔機場. 拿到機票進了禁區坐著時, 機場廣播說天氣問題, 班機要延誤了. 本來還是陽光普照的天氣, 突然變暗了, 閃電不停, 雷聲一聲一聲的打在我心坎裡.
發覺自己什麼也沒有想, 手卻一直在抖, 有一個中年婦人過來問我是不是不舒服, 我笑著謝了她, 奇怪自己原來還是可以笑的. 我也奇怪我沒有恨, 沒有恨阿光, 也沒理由恨他....或者恨他的後母. 我想阿光是喜歡我的, 只是他也喜歡女生, 在香港時那些香水味道, 那個女同學塞給他的項鍊. 阿光不是不喜歡我, 只是他對他後母的情感, 就像疤痕般一樣刻在他心上他手上. 後母是沒有血緣的, 但是.......想到這裡我還為阿光擔心起來, 外面的人會怎樣看他?
這時我又看到那斷了臂的兔子玩偶, 手撫著那劃過的痕跡, 就像又在輕撫阿光的疤痕. 悲從中來, 那我以後是再也見不到阿光了嗎? 我這樣走了, 阿光會不會很難過? 公眾電話就在前面, 可是我沒有阿光在這裡的電話, 想找也找不到? 他還會留著我的指環嗎? 以後逛街是一個人......一個人....不忠的臉在我腦海裡出現, 還有不忠的話: 如果你覺得我們可以有點不一樣, 可以超越現在一點, 你就打電話給我叫我來接機吧.......
看著那電話, 不忠的號碼我記得清清楚楚, 這兩年來他為我做的一切也歷歷在目, 我站起來想要打電話, 卻又坐下來想這究竟是害了他還是對他好? 我準備好了嗎?
如果我現在回去跟阿光說清楚, 阿光會不會願意和我一起呢? 他應該還是愛我的.
換了一個情景, 前幾天我在香港為到台灣的事煩惱, 為了見不見阿光而頭痛著. 今天我在台灣, 為了要不要見不忠而六神無主.
有人說有人愛是幸福的, 沒人愛是可憐的.
杜醒圖, 21歲的男生, 正在幸福與可憐的夾縫內, 進退無方, 進退失據.
窗外的天還是很暗, 閃電, 雷聲, 雨聲像永不休止.
(Season One 完, 謝謝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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