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又開始想要渡假了。Max在午餐時間打電話來。
嗯…我們上個月不是才從佛羅里達回來的嗎?
是啊…不過我現在又想要去渡假了。
江南有雨嗎?
我突然莫名其妙的想到了這句話。
這個時候的江南,應該有雨?不是說煙花三月下揚州,煙是什麼?我直覺地想起了綿綿的細雨,如絲如線如網如煙,朦朧裡,許多的人包裹著唐朝的織錦,緩緩的走近,或者遠離。不過,在紐約這個大城市,一曲小橋溪水,一把油紙傘,大概是很難得重現的,雖然水泥磚前,總移植來整片整片的春天,終究不是自然的春天。
去走走吧。我在電話裡說,既然走不回江南,就往南邊,多少也彌補一點想念。
春天來的太晚,或者我們來的太早,南邊海岸的人不多,大部分的民宿都還掛著暫停營業的牌子。只有少數幾間開始粉刷門面,修屋頂,釘欄杆,偶爾傳來的幾聲敲打聲,反而更顯得寂寞。春天開始以前,世界總是寂寞的。
整個商店街,只有幾間小店開著,走進一家二手衣店,發現我們是唯一的顧客,其實說不上是顧客,因為我們什麼也沒買。自己從來不是二手衣的顧客,總覺得穿著別人的舊衣服,有一種說不出的不舒服,搞不好還順帶買了個背後靈回家。但是週遭越來越多的人喜好二手服飾,甚至看看慾望城市裡,打扮時尚摩登的四個女主角,她們的服裝也有很多是來自二手服飾。
“因為穿二手衣很不容易和人撞衫。”
“因為二手衣比較便宜”
“因為以前的手工和剪裁比較好。”
“因為穿二手衣比較環保。”
“因為穿二手衣可以和流行服裝抗衡”
聽過各種喜好二手衣的理由,雖然不能反駁,但也不容易改變我對二手衣的成見。不過Max套上一件三零年代的二手大衣,突然整個人的感覺就突然變得不一樣了。
“好看嗎?”Max問。
“嗯,這件二手衣找到了春天。”我笑著說。
春天不是無中生有,唯有殘枝枯幹的靜靜等待,才有繁花似錦的春天。春天原來從不是新生,是重生。
離開前,老闆娘堅持我們非要到附近新開的日本料理店。
“Kasuga餐廳可是我們這個小鎮的驕傲喔!”老闆娘笑著說。
Kasuga,真好的一個名字。我心裡想著。
照著老闆的指示,穿過兩三條小巷子,我們到了安身在小巷中的日本料理點。藍色的門簾,白色的日文,從偌大的玻璃窗外望進去,挑高的屋頂,懸掛著幾十個大小不等的白燈籠,店裡依舊是昏暗的,只隱約有著人影晃動,是師傅已經開始準備,春天的夜宴。
陽光刺眼的下午,我蹲在店門邊,想博得一點同情,好讓老闆早點開始營業。
小小城鎮,除了路口偶而使過的車輛,就剩下蹲著的我和坐在長板凳上看著雜誌的Max。
抬頭看著對街的建築,屋簷上寫著1892。
是年份嗎?
一百年的光陰,對一棟建築來說,算不算是很長的考驗?迎接過了一百個春天,也告別了一百個春天之後,會不會有一點疲倦?倚著建築而生的一棵行道樹,開了滿枝的粉紅色花瓣,幾乎要和三層樓的建築並肩齊高。她陪伴他多長的時間了呢?她會不會灰心他的無動於衷,還是安心於他的恆常相伴?
人類很難去衡量,一百年的相伴,究竟是什麼樣的一種關係。
突然覺得害怕,平平安安的相隨相伴,看似簡單容易,也許是最艱難的考驗。
Max翻了四分之一本的雜誌,街角的紅綠燈轉換了25次,一輛車急速經過,壓過剛剛落下來的花瓣,捲起一陣花浪。突然想到韓翃的那句:春城無處不飛花。
花不會逕自飛舞,總是春風的鼓勵,或是噠噠的馬蹄,當然,終究是要有心人的等待,春天不是一種景緻,而是一種心情。有情的去看待每一件事,那麼即使經過了一百個春天,每一分每一秒,都還有著不一樣的風景。
星期六的下午四點,我蹲在一家叫做“春日”的店前,等著和春天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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