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兒子和他爸爸回基隆,據說在路上大吵一架. 回來後的深夜十二點,這位叱吒商場的大老闆傳Line過來,說兒子讓他心好痛.
我試著分析兒子的感受,並且為了緩和與排解他的情緒,把責任攬上身,說對不起,兒子和他吵架,我有責任.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十八年來第一次,他說不是我的錯,說他虧欠我,而我做的已經夠多了.
我不知道這麼多年來,自己有沒有在期待這個道歉.只是天亮之後,這幾句話仍塞滿我的心思,不是喜悅、也不是痛快,反而像是有件拖了很久很久的事,終於完結了般.
近年來常常回想起剛畢業的那段時光. 在外語補習班謀得第一份工作,認識了一些老外.由於就住在成功大學對面,這些在台南的補習班遊走的外國朋友們常來"打擾",聊聊天,有的甚至偶爾三五成群在客廳打地舖睡一晚.
其中有位很有英國紳士風範的男孩,初來乍到,問我能不能教他中文.於是每個星期天早晨,廚房的桌子變成書桌,開始中英混雜的拉拉扯扯外加因為不知如何解釋而停頓,然後相視大笑;請我吃過一次飯,在當年算是時髦的西餐廳裡,相談甚歡. 然而有天,他要邀我一起出席外國友人家裡的聚會,我卻剛好不在. 向來非常欣賞並暗戀著他的,我的中文系室友,鼓起勇氣自告奮勇與他前往. 回來後很沮桑的告訴我,說人家明明邀的是我,她不該去,搞砸了一切.
事情有多嚴重?室友不肯再透漏半句.只知道過沒幾天,回家後客廳堆著一大束黃玫瑰,代表別離的黃玫瑰,九十九朵.
最近常憶起這些外國友人,尤其這位英國男孩.如果當初是我在,而不是室友;如果真的一同出席了那場家聚,我的人生會不會因此轉彎,而免去後來在婚姻路上的種種傷痛? 我甚至常常忍不住猜測:如果一直沒搬家,會不會重逢?
當然,事實其實就是───年紀大了,走過的路隱去了,便胡亂美化起那些已經消逝的昨日黃花. 與其說放不下過去,倒不如說,是潛意識裡很想再年輕一回.
別笑我啊! 第一回的人生毫無經驗,總希望再給自己一次機會,把這幾十年的踉蹌抹掉重來,以如今的智慧,穩穩走一遭年輕歲月.
即使超凡如詩人席慕蓉,也曾在青春逝去後,吐漏了許多回首,譬如:
「當所有的親人都感到
我逐日的蒼老
當所有的朋友都看到
我髮上的風霜
我如何捨得與你重逢
當只有在你心中仍深藏著我的青春
…
… 」
書寫間順手往髮間一撥,便有一根白髮被指頭梳了下來.
想太多了,呵呵! 夜幕蓋空,青春已逝.
看來,我或許一直在等著孩子的爸的那個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