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在小四的時候，爸媽就已經開始在開店做生意，只不過一開始是開牛排館，但是居住跟學校都沒有改變。
後來，可能是基於還真的生意有點成功，加上父親已經順利調職回到家鄉擔任課長，便又跟二叔一樣在學校附近開起了早餐店，當然更同樣複合式地賣起冷飲豆花來。
但是這麼一個轉變，接連的便是家裡的三個孩子轉學，而且甚至還舉家搬到我們那一間早餐店裡；隨著時間開幕及販賣，爸媽除了投注更多的心力於只能說得上差強人意的生意之外，小孩子更是除了得適應陌生的學習環境，而且下課後免不了就是幫忙家裡的忙。
這種種的一切看起來應該都還算可以，人真的是相當耐命的生物，尤其是從平凡的公務員家庭到轉而成為生意人的家庭，其實這中間歷經習慣的生活模式和人家關係上，其實都在考驗著人類最深層的壓抑意識。
雖然當時我才小學五年級，不過環境的變遷逼得我除了更加地成熟，就是明白地要我站出來為家裡盡一份心力；而我ㄧ早起來的工作很簡單，大概不外乎就是幫家裡所有的人，把昨夜洗了一半的衣服洗乾淨後，再拿到那已經窄小到不行的三角形後院去掛放。
然後等著母親把早餐做好，吃完後就搭上父親的車子到學校上課。說來也沒什麼大不了，因為這是生意人家孩子都必須承擔的一份義務。
接著來大致說一下店面的格局；除了前面兩間打穿的空間當作店面外，就是只有兩個房間，一個當然是爸媽使用，一則是三個孩子擠在一起。不過在這麼不大的房間內，放下三張桌椅外，還有的就是一個上下舖以節省空間。
廚房的位置，剛好就在孩子的正後方，廚房內除了基本的料理台，還有兩個大瓦斯爐熬煮紅綠茶等，當然緊貼在孩子和廚房之間的木板外，就是一台脫洗分開的洗衣機，而且保證洗了衣服必打結。
洗衣機的右上方掛著就是窗型冷氣，下頭還連接著一個塑膠導管，引到一個圓柱型的鐵桶裡呈冷氣水。那個鐵桶就是像豆花及冷飲類，所專門放的器皿，只不過是就近拿來利用罷。
而如果要走到洗手間，則必須打開鄰近孩子房間的那道木門，然後先走過一小段的走廊，看到大瓦斯爐後左轉，經過左手邊的洗衣機、冷氣機後，就到了同樣是長條型的浴室。或許是後來常久烹煮紅綠茶的關係，每每要去或經過廚房，就算後頭沒煮東西，裡頭那似乎時間積成的味道，都不住從四面八方湧來。
伴隨著黑糖熬煮後的淡甜香味，那一種混合出來的味道，似乎都可在分分秒秒浮上腦海。
隨著生意雖然平淡，但日子依然得撐下去的信念下，直到有一天的早上，當我又朦朦朧朧地下床走到廚房，想要展開我一天的工作時候，發覺怎麼洗衣機上掛著「一串」衣服，而且右手邊洗手間的燈還沒關上。
而之所以說是「一串衣服」，是因為當時的那台洗衣機，左手邊是純洗衣服，然後右手邊則是純脫水。然後你就必須得先將洗了一遍的衣服脫乾，接著再放回洗衣槽用乾淨清水洗第二回，等到再脫乾後，那才算是大功告成，也就可以拿出去晾啦！（不過要分開打結的衣服，真的很累人！）
可是我那時候看到的是，怎麼會有一串打結的衣服，就懸掛在洗衣槽跟脫水槽中間。當時腦海浮現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厚～怎麼誰幫我做事，還做一半的？」再一看到浴廁的燈沒關，心中更是一陣的嘀咕和咒罵。
ＯＫ啦，便趁爸媽還沒唸我前，趕緊先把事情善後完，便如往常一樣出門上學，什麼事情就也不當做一回事。
後來，那一天回來之後，忙著忙著，走回房間發現二弟和父親待在裡頭說話，之後才驚訝地從父親的口中，知道了我昨晚竟然「夢遊」了！
原來二弟是說，昨晚不知道睡到幾點，然後他忽然發現我邊哭邊起床？！一開始我只是起身坐在床邊（我睡下舖，兩個弟弟睡上舖），接著竟然開門走了出去，然後便哭著邊走到廚房。
然後，二弟還特地好奇地起身，透過房間及廚房中間那道木板隔牆，所因為年久失修的小破洞，看到我半開的雙眼，邊翻著白也流著淚，接著打開浴室的燈後，就離開了二弟的視線，接著二弟更還聽到我站著上小號的聲音，最後我依然保持著邊哭邊走的狀態，又回到房裡床的下舖躺下。
聽完之後我真是驚駭莫名，因為我終於知道，今早讓我氣呼呼的「洗衣機事件」，罪魁禍首竟是自己！而不是別人！
接下來，父親也說出了其實之前就有親身撞見，我坐在店裡的桌椅邊，位置則相當靠近爸媽的房門口，然後看著我抬起頭望著電視機，一樣抽抽噎噎地哭泣不停。
而那個位置，其實就是當店裡較少客人時，我最常坐的一個位置。因為它就位在電視機的正前方較後的一個位置；因為遠，所以不需太過抬起頭便可輕鬆地看電視。
雖然父親可能怕嚇到我，所以也從未說出來。只是聽他當時的做法，就是一直坐在我的旁邊等我「結束」，便看著我又一個人像沒事了一樣回床去睡，只是當我隔天醒來，哪裡知曉發生了什麼事？
後來，母親還讓我在胸前，掛了一個觀世音菩薩的白玉珮，從原本只是一角泛著淡綠色，到最後整個都變成翠綠色，後來因意外而碎裂，只是我們開了一年就早已搬離那裏。爾後店面轉給五舅，聽說也是經營不善，最後宣告關門大吉。
我不知道，是不是還有更多的夢遊故事，雖然發生了卻沒有被家人提起？可能也是見怪不怪、習慣就好。不過奇怪的是，之前從未夢遊過，結束開店生涯回到樸實的生活後，也幾乎沒再聽聞什麼夢遊。
那幢低矮的店面依舊，可是回憶起那陰陰暗暗的廚房內，除了似乎永遠亮不起來的照明外，空氣裡瀰漫著的紅綠茶味道，隨著陳年往事，竟是不復鮮明起來。
2004-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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