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已經花了將近一個禮拜的傍晚，在製作鹿皮無跟鞋，松樹的樹枝在壁爐李辟哩啪啦的響，奶奶邊工作嘴裡邊哼著，輕輕搖擺她纖細的身子。
她拿著一把鐮刀，將鹿皮切成一條條，準備用來編織。當她做好一雙鞋之後，便把它泡在水裡浸濕，然後要我穿著剛浸濕的鞋子在地板上走來走去，直到它們乾了為止。這麼一來，鞋子裡有空氣進去，才能柔軟適中、輕便好穿。
天色陰暗、寒冷─現在時間還早得很，外面的冷風吹得樹枝颼颼作響。
爺爺准許我和他一道出去，但是早上我必須自己起來，他不會過來叫醒我。
其實，爺爺早上起床時製造了不少雜音，先是碰撞到我房間的牆，然後，很反常的對奶奶的大聲說話，所以我被這些聲音吵醒了。我第一個出門，和獵犬在黑暗的天色中等待。
爺爺驚訝的說：『哦！你已經在外面等了。』
我得意的提高嗓子回答：『是啊！』
爺爺一手指向圍繞在我們四周跳躍、奔跑著的獵犬，以命令的口氣說：『你們待在這裡。』
牠們搖起尾巴故作撒嬌的姿態，還吠了一聲，但是沒有跟上來。牠們一夥失望的佇立在後方，眼睜睜的看著我們離去。
我曾來過這條兩旁長滿春天茂密枝芽的小徑，沿途枝葉曲折，直到我們來到一片空曠的草地，爺爺在這裡有一座馬房，是他安置馬匹和騾的地方。
這是一條通往山上高處向右邊分岔的小徑，沿著這條路漫遊山谷時，一路都是向上的斜坡。我跟著爺爺後面快步的行走，感覺到這條小徑向上蔓延。
寒冷的空氣將我呼出空氣凝結成水氣，赤裸裸的樹枝上滴下凝結的水珠。我們越往上走時，小徑兩旁有越來越多的冰霜。黑暗的感覺漸去，黑夜將盡。
爺爺停下來，一手指向路邊，說：『就是牠？看到沒？火雞在跑。』我彎下膝蓋，往牠跑的路徑窺探。
爺爺說：『現在，我們來修補一下這個陷阱。』他將雜物移開，直到找出一個殘餘的洞為止。
我們將它整理一番，先把樹葉清走，然後，爺爺取出長刀，在鬆軟的土地上挖掘，清出髒東西，連同樹葉一起移除。
陷阱挖得很深，看不見洞底，爺爺將我拉上來。我們用樹枝一層層的覆蓋在上面，再灑些樹葉。爺爺取出長刀挖一個小洞，斜通向陷阱的大洞，然後從袋子裡掏出印地安小米灑在陷阱上面和洞穴中。
『現在，我們可以走了！』他說著繼續往前走，到達下一個埋藏的陷阱。
地面上的冰，隨著我們腳踏的步伐辟哩啪啦響。對面的山頭離我們越來越近，下方的洞穴由於距離遙遠，看起來像一條小小的細縫。
當太陽快從山頂上升起，我們坐在樹葉上，爺爺從他的口袋掏出鹹餅乾和鹿皮肉給我，我們邊吃邊館賞山中的景色。當太陽從山中像火球迸出一般，頓時光芒四射。陽光隨著黑夜陰影下沉而逐漸升起，公雞咕咕啼聲在空中迴旋。
現在，整座山彷彿甦醒了，在空中吸吐著一陣陣青煙，薄霧在山間飄渺。當陽光照在冰凍中的枝葉時，我感覺大地之母也在蠕動、喃喃耳語著。
爺爺和我一樣看著山中清晨的景色，聽著山風在樹間流竄的氣息聲，感受清晨山風的爽朗。
爺爺看著一隻正在草地上股動翅膀、吃著榖粒的鵪鶉。然後，指向寒冷蔚藍的晴空。
在萬里無雲、陽光閃耀的天空，剛開始因為光線太刺眼而看不見空中的黑點，漸漸的越來越明顯。
爺爺說：『那是老鷹！』
鹌鶉鼓起翅膀奮力的向樹林裡衝，其中有一隻速度太慢了。老鷹啄傷牠，牠的羽毛四處散落，老鷹把頭抬高朝牠猛力一啄，給牠致命的一擊。她用爪手揪起鹌鶉，朝山邊飛去，越飛越遠，最後消失無蹤。
我沒有哭，也許是表情看起來悲傷，爺爺安慰我：『不要難過，小樹，這是牠的生存之道。老鷹獵捕動作慢的鵪鶉，留下動作快、品種優良的鵪鶉，這是物競天擇的方式。老鷹一生要吃掉一千隻野兔，野兔要吃掉鹌鹑的蛋，不論是跑得快或慢的，這就是老鷹的生存之道，牠在幫助鹌鶉進化。』
他口氣溫和的說：『這就是生存之道，只取走你所需要的。當你獵捕鹿隻時，不要獵殺最好的鹿，只取較小、較慢的鹿，這樣一來，鹿的遺傳基因會越來越好，能提供上好的肉質。連豹都知道這一點，而且必定以此為獵殺鹿隻為原則。』
爺爺自己說著說著就笑了：『只有蜜蜂會儲存比自己需要還要多的食物。所以才會被熊、印地安人‧‧‧‧‧‧奪取。人們也總是囤積、壯大自己擁有的量，而吝於與人分享。人們因掠奪而占有，最後以戰爭終結。然後，會有一段時間協商，想要佔據多餘分享。他們舉旗子代表對這樣東西的權利，所以會因為旗子和語言而死亡。但是，他們不會改變這樣的生存之道。』
我們繼續往下一個陷阱走去，下一個陷阱是為了獵捕火雞而設的，當我們到達時，太陽高高的掛在天空。在看到陷阱之前，就已經先聽到聲音了。牠們正在那裡咕咕的叫，發出很嘈雜的警告聲。
我對爺爺說：『那裡的門沒關，牠們為什麼不低下頭，逃難呢？』
爺爺將手臂伸進去，抓出一隻咕咕叫的火雞，把牠的雙腿綁住，對我笑了笑。
『火雞就像某些人，自認為知道每件事情，所以不願意將頭低一低，環顧腳邊的四周。把頭抬得高高的，最後什麼事都不知道。』
爺爺一隻隻將牠們抓出來，把腳綁起來。一共有六隻，爺爺說：『年紀都差不多，可以藉由牠們的雞冠厚度來分辨。我們只需要三隻小雞，讓你選吧！』
我步伐沉重的走到牠們旁邊。趴下來，好好的看牠們，然後再站起來繞著牠們走一圈，我必須小心選擇。我在這群火雞中爬過來爬過去，直到最後選出我感覺最小的三隻。
爺爺沒說什麼。他將綁住其他火雞腳的繩子拉開，牠們拍著翅膀朝山裡的方向去了。他將兩隻火雞掛在肩上。
他問我：『你能替我拿一隻嗎？』
我答應了，但不確定拿的姿態對不對。我走到爺爺後面，火雞好笨重，但是用肩膀揹著的感覺還好。
太陽又斜向另一座山頭，陽光將我們走過的路照要得金光閃閃，我聽見正走在我前面的爺爺，嘴裡哼著曲調。真希望時光能停留在這一刻，我知道我有一位快樂的爺爺，我更明白了所謂的生存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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